五条悟已经坏掉了。
拥有六眼的五条悟本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即便是将他带到这个世界的父母,也从来不觉得五条悟是自己的孩子。
像悟大人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呢?我只是幸运地被选中成为神子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媒介罢了。
虽然有着相同的血缘,但父母对五条悟的态度却没有因此改变。恭敬地匍匐着身子跪倒在五条悟的脚边, 尊敬地称呼他为“神子大人”。
父母尚且如此, 更不必说五条家的族人们了。
五条悟是五条家的支柱, 是神子,更是带领他们走向巅峰的领袖!
绝对不能质疑神子, 绝对不能动摇对神子大人的信仰,绝对要对神子保持恭敬!
从家主到小孩, 五条家就像是被洗脑了一样, 信奉着“五条悟至上”的信念。
虽然五条悟对这套说法嗤之以鼻, 并透过蛊惑人心的语言看透了本质——他们所崇拜敬畏是【神子】而不是【五条悟】本身。
但是, 在这种长年累月的影响下,如果不出意料的话, 五条悟会长成一个桀骜不驯但意外地有责任的支柱。
支撑着五条家,支撑着咒术界。
即便会因为看得太过透彻而对人性疲惫, 会感觉到压力来源是渺小但庞大的人类, 但终究, 他会选择救人的那一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然而现在就是出现了意外。
亲眼目睹着一个孩子被人类的欲.望逼迫着选择了死亡,一百零一次地绝望,一百零一次地产生了“这个世界真的有必要存在”的怀疑。
作为旁观者的五条悟, 原本就是没有善恶立场的, 人类的那边, 咒灵的那边, 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我想这么做, 所以我就这么去做了。
五条悟是自由的, 只要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就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不会在意普世意义上的观念。
所以,饲养咒灵这种和全人类对着干的事情,他也完全不在乎。
即便根据咒术界管理规定,五条悟要被处以死刑,他也从容地接受着高层们的审判。
“要判我死刑吗?可以啊!随便你们高兴吧。……干嘛不判?无所谓,判啊!”
还未掌握技巧,咒力传输不稳定的五条悟站在被审判席,四周是遮掩了面容的人类最有权势的一批人。
他们畏惧又忌惮着,害怕被报复所以连身形也遮遮掩掩地做了伪装。
但在五条悟的眼中,所有的伪装都是像围了空气那样滑稽。
瘦小单薄的身体站在点着烛光的狭小空间,橙黄的蜡光将他的影子拉出几十道,越发衬得他无助可怜,周围的高台上是平均年龄大他十倍的成年人。
他们权势在握,他们高高在上,他们掌握着世界的游戏规则制定。
黑暗的阴郁的咒力像雾气一样包裹着五条悟的身体,他脚下踩着的审判台,贴满了上万张的符咒,每一寸地面画满了咒文,昂贵又稀少的特级咒具像随处可见的石子散落着,审判台的地下,甚至埋了一吨的炸药,更有洲际导弹瞄准了他,只要一个按钮,就会发射。
然而,布满了无数道攻击手段、本身也是特级咒具的审判台上,那个瘦弱年幼的孩子,才是那个掌握他们生死的主宰者。
“我、我觉得,只要对人类无害,咒灵、咒灵也有存在的权利!”
他们惧怕敬畏着这个年幼的孩子。
他们制定了“和咒灵勾结”“饲养咒灵”就要被判死刑的游戏规则,但没有一个人敢说出那句——“根据规定,你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于是,身为人类对立面的极度危险特级咒灵——五条稚有了合法的身份。
多么可笑,作为人类的五条稚被逼迫着拥抱了死亡,变成咒灵的五条稚,却被允许活下去了。
从那一刻起,五条悟的立场就从人类和咒灵外独立了出去。
我哪边都不选,虽然不会毁灭这个世界,但世界的消亡也和我无关。
[不,我没有要许的愿望。]
其实有的,但那是留给对咖啡果冻之神的愿望。所以不算!
[阻止世界毁灭的办法,我已经找到了。]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这个世界已经快被你玩坏了。至少最近收敛一些,给世界一些恢复的时间吧。]
[毕竟,这个世界如果真的毁灭了,稚酱会很苦恼的吧?]
虽然很同样经历了一百零一次的轮回,虽然能够理解五条悟的绝望,但也只是理解。
认识五条稚的时候,他的死亡已经无法挽回,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如果每死一个人他都要黑化,那世界早就不存在了。虽然很可怜这个孩子,但齐木楠雄已经接受这个事实。
齐木楠雄所认识所疼爱的,是已经“死亡”化作咒灵的五条稚。
和混邪乐子人五条悟不同,出生于普通家庭,生长在普通世界的齐木楠雄是守序善良。
“啊,那意思就是你现在办不到吗?”五条悟发出了很大声的嘲笑,“什么嘛!说得一副这么帅气的样子,结果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啊!”
五条悟这个人,就算是什么都不说,自带的嘲讽buff就已经能让□□头邦邦硬了,更不用说他此刻发出了嚣张又得意的嘲讽。
“而且楠雄你不是比我过分多了吗?!我只是把世界的时间线弄得一团糟,你明明就是实行了暴君统治,以你的意志任意洗-脑全人类。比起我,你不是更过分吗?”
“‘让全世界的咒灵和人类将稚酱当做信仰崇拜’这样的冲动,一直只是冲动并没有真的去实行哦!”
不经意间,某个白毛混蛋似乎说了什么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呢!
齐木楠雄拳头硬了,但令他生气的是,他还没法反驳!
齐木楠雄因为独特的头色和瞳色成了人群里最耀眼的星,于是用【意念控制】给全人类植入了“五颜六色的头发和眼睛很正常”的观念,一出生就有七种发色的孩子也成了“普通”。
这只是其中一种,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齐木楠雄用【意念控制】给世界增加了很多很多奇奇怪怪的设定,比如说爆衣后碎布料会遮住重点位置之类的。
齐木楠雄恼羞成怒。
[总之你最近给我安分一点!]
“干嘛要这么麻烦,楠雄只要拜托稚酱一下,不管是想要失去超能力,还是想要拯救世界,不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吗?反正以楠雄的拥有的,不管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五条悟怂恿道:“不如把楠雄的超能力作为代价吧!这样楠雄就没有了麻烦的超能力,世界也不会再毁灭,一下实现两个愿望,不是很好嘛!”
是的,虽然有很多的超能力,认真起来三天就能毁灭全人类——包括咒术师和异能者,再加一天就能毁灭所有的咒灵,只要五条悟不动用五条真理,搞不好连五条悟都会翻车的齐木楠雄,真正的梦想是失去超能力成为一个毫不起眼的普通人!注1
听起来很离谱对吧!但这是真的!
货真价实!
齐木楠雄很心动,但是他拒绝了五条悟的提议。
[你只是想要嘲笑我罢了。]
这是齐木楠雄和五条悟之间最大的分歧。
六眼给五条悟带来了很多的麻烦,领域【无量空处】说白了就是把自己的感受施加给别人,让对手因为信息量过载负担过大物理意义上的烧脑逝世。至今为止,见识过【无量空处】的人除了齐木楠雄,都已经各种意义上的逝世了。
对手的痛苦是以瞬间,而无法关闭六眼的五条悟,是从出生开始就忍受到现在的,直到死去。
不是不难受,不是不痛苦,只是习惯了。
在这一点上,齐木楠雄和五条悟很能感同身受,因为拥有读心术的齐木楠雄也是这样过来的。即便有齐木空助做出的抑制器可以将读心范围缩小到两百米内,但齐木楠雄也饱受折磨——比如说被剥夺了新鲜感和好奇心。惊喜这种东西,对他而言是不存在的。
“超能力是就是楠雄你的一部分啊,这么好用方便的能力,干嘛要拒绝呢?”五条悟从不讨厌自己的能力,就算是六眼给他带来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他不在乎!就像他从来不觉得五条稚该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地“封印”自己的术式一样。
已经忍受了这么多痛苦,再放弃这些能力,不是很亏嘛!想用就用了!
[总之就是非常讨厌。]
齐木楠雄觉得是这些麻烦的超能力剥夺了自己正常的生活,超能力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却夺走了他很多的东西。
因为干什么都很简单,所以快乐的感情上限被无限拉高。因为无所不能,所以连危机感和害怕的情绪也体会不到。因为透视,他连正常地记住别人的脸——因为看到的人都是内脏和骨头,多看一下连细胞分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因为……
总之,超能力根本无法给他带来什么好事!
“楠雄尼酱,这个给你!”小小的孩子爬到他身边,将珍藏的礼物举得高高的,异色瞳像宝石那样清澈漂亮,“这是我抽奖抽到的哦!是无限甜品招待券!我已经足够幸运了,所以把好运气分享一些给楠雄尼酱不要紧的!”
虽然有很多超能力,虽然无所不能,但是!齐木楠雄是个幸运E。
[……谢谢稚酱,我很喜欢。]
虽然知道这样想不好,但齐木楠雄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如果五条稚没有【等价交换】这样的术式,是不是就可以作为一个普通的孩子快乐地长大了?
“不,那样的稚酱只会在无人的角落孤独地死去。”没有咒力和术式的五条族人是什么样子的,这种事情不需要去想象,五条悟已经见过太多。
“很惊讶吗?”五条悟托着脸,笑眯眯地说,“楠雄你的表情太好懂了。不需要读心术,一眼就能看出你在想什么了。”
【又在胡说八道,我可是经过认真的无口面瘫啊!怎么可能从我的脸上能看出我的心理在想什么!】
吃完了甜点,五条稚也累了,秀气地打着哈欠和江户川柯南道别,五条稚被五条悟背着回去。
“啊,对了!那件事还没问他!”家就在咖啡厅楼上的江户川柯南刚回到家,就想起了一件不能说很重要,但对他的好奇心很重要的事情!
之所以说这件事不重要,是因为它和案件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关系。
但从江户川柯南的侦探天性来说,他有种想要弄清楚的好奇心。
山崎志业——就是那个挟持了五条稚的抢劫犯在录口供时的精神状态,一直让江户川柯南很在意。
“恶魔,恶魔恶魔!那个家伙是恶魔!根本不是什么神明!恶魔啊啊啊啊啊——”
“我许的愿望是让我从那个恶魔手里逃走!不是变成残废躺在这里啊!”
“他骗了我!那个恶魔骗了我!魔鬼!他是魔鬼!那对兄弟是魔鬼啊啊啊啊啊——”
一边的肩膀被捏碎,腰部以下的身体被碾压得不成样子,但奇迹般的,山崎志业竟然活下来了。
虽然活下来了,但他的疼痛是十倍剂量的止疼药也止不住地疼。
山崎志业是个惯犯,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抢劫,上一次他犯下的银行抢劫案的赃物、上上一次被他绑架撕票的人质尸体到现在还没找到,警方还指望着从他嘴里得到线索。
但被疼痛折磨得马上就要疯掉,所以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精神崩溃了,每天只在病床上说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话。
然后,被疼痛折磨得几乎要崩溃的山崎志业选择了了断了生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了,凭着唯一一只尚且还能动弹的手,从18楼的卫生间窗户翻身跳下——然后奇迹般的生还了。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这样的。”被抢救回来的山崎志业只有嘴巴和眼珠子还能动了,残破不堪的身体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生命力,然而他却诡异地维持着生命。
没一秒都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像是要疼死过去,但又恰巧距离“疼死过去”又那么一丝丝的距离。
他巨细无遗地将从小到大包括幼儿园时期偷看老师裙底揪同学辫子的“犯罪过程”全部坦白。
“我已经全部都说了,我用生命发誓,没有任何的遗漏了!神明啊,我已经完成和您的交易了!”
痛哭着说完这一句,仪器突然发出一声长鸣,显示屏上波动起伏着的线条变成了平缓的直线。
山崎志业死了,但恰巧在现场的江户川柯南的好奇心却活跃了起来。
疼痛到了极点,出现幻觉说一堆胡话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江户川柯南,都能理解,毕竟山崎志业的伤真的太重了!
但很唐突的,回忆中的一句话引起了江户川柯南的好奇。
“叔叔,你是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想要实现吗?”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没有任何的问题,只是一句孩子天真稚嫩的话,顶多在那个环境下,这句话有些不合时宜。
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难道是因为家里有钱,被绑架过,所以觉得只要满足了犯人的要求,就能安全吗?
但这样就更说不通了。
劫持他的山崎志业根本没有说话啊!
而且诡异的是,山崎志业当时并没有回答五条稚的问题,但随后,五条稚却像是回应了山崎志业似的,他说——
“好的哦~”
接着,愤怒max的五条悟不知道为什么松开了山崎志业,而山崎志业也不知道为什么放开了人质,慌不择路地逃开了。
如果他当时不逃跑的话,就不会被正常行驶中的大货车撞到了。
而上一刻还凶神恶煞看样子要活撕了山崎志业的五条悟,像是突然失忆了一般,没再给过山崎志业一丝一毫的眼神。
不对劲,真的太不对劲了。
讲道理,一个弟控,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挟持自己弟弟的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