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医师捋着胡须愈诊愈心惊,最后看向步明灯的目光里禁不住带上几分悲悯。
杂病缠身,沉疴难愈,便是吃药,也只是减轻症状罢了。
许是习惯了这种目光,步明灯只是微微笑着,向医师颔首。医师问他过往用药的习惯,年轻公子微微一顿,露出有些抱歉的神情,拿出一张纸在医师面前展示,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医师恍然大悟——这公子竟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
看了步明灯提供的纸张,医师列出几副药,步明灯接过,礼貌地向医师颔首道谢,虽不能言语,但他的眼睛会说话。
医者仁心,医师在心中长叹一声。
年纪正轻,风华正茂,竟是久病难愈,还是个哑巴。
步明灯提着药包走出医馆,并没有急着回客栈,而是沿着街道缓缓走着,他身体弱,走了这么久有些乏力,便在一僻静的胡同口处停下歇息。
奔跑声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在身后的胡同里响起,步明灯奇怪地回首,迎面撞来一大汉,大汉身后则有一人紧追猛赶。
步明灯站在胡同边缘,并未挡路,那大汉有心拿他阻拦身后的追兵,见步明灯面色苍白手中拿着药包,计上心头,至步明灯跟前时伸手一拽,狠狠揪住他衣领,反手向后甩去——
重物落地声响起,停顿片刻后再次响起的是不成语句的哀嚎声。
不过瞬息之间,方才活蹦乱跳的壮汉捂着胳膊痛呼,动弹不得,他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躺在地上痛呼。
追赶这壮汉的男人目睹了全部过程,停下脚步,神色难掩惊愕,而步明灯气血涌动,掏出帕子捂着嘴,朝着墙壁剧烈咳嗽起来。
“这位兄台……你没事吧?”
苏杭一脚踩晕地面的壮汉,同时担心地询问着咳嗽不已的步明灯。
这人分明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
他百思不得其解,眼看步明灯愈咳脸色愈红,张了张口,又说不出话,一时之间很是纠结。
步明灯埋头止住咳嗽,又悄悄拭去嘴角血迹,便收起帕子,没有叫面前的人看见帕子上的血迹,轻轻摇了摇头。
从胡同深处又有几人缓缓走来,被簇拥在中间的是名身着红衣的青年,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目光灼灼。
苏梦枕在胡同深处听到了那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将肺咳出来一般,立刻明白那人定然是痛苦不已,身患极严重的肺病。
但看到胡同口的年轻人时,对方神态自若,仿佛先前压抑的咳嗽声是幻觉一般。
两个病秧子会面,隔空相望一瞬,步明灯面上犹有嫣红,看起来竟十分健康,他朝苏梦枕展颜一笑,轻轻颔首,转身离去。
瘦削的身影在拐角消失,苏梦枕收回视线,垂眼看着地面昏迷不醒的叛徒,淡淡道:“带回去,好好审问。”
苏梦枕身居高位,虎狼环饲,虽诚心待人,用人不疑,却仍避免不了身边出现叛徒。
苏梦枕微微闭目,再睁眼,他问道:“方才那位公子,做了什么?”
目睹了全程的苏杭一五一十地禀报,说到那位公子动手之后剧烈咳嗽时,语气稍微弱了下去。
苏梦枕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并不介意。
他自幼重病缠身,沉疴难愈,在金风细雨楼、在江湖中已非秘密。
沉吟片刻,苏梦枕将那位公子的事暂且按下不提,只是同众人回到金风细雨楼中,处理起楼中叛徒一事。
那边步明灯提着药包回到客栈,和掌柜商量一番,在客栈后院处分到一个熬药的小房间。
一天一碗药,头不疼了,腰不酸了,血不掉了,每天都能活蹦乱跳了。
药熬好放凉后,晏游屏气凝神一碗药猛干下去,头脑立时清明了许多,他又猛灌凉水去除口中涩味,这一系列操作看得系统一愣一愣的,憋了半天,对正收拾药罐的晏游说道:【你喝药的时候一点也不像个病秧子。】
【咋滴,病秧子喝药得往药碗里吐口血?】晏游顺顺利利喝完药后很是嘚瑟,甚至还有几分感慨,【以前就想这样子喝药了。】
系统忽地沉默下来,它忽然想起,晏游本人在很久以前,是个真正的病秧子。
喝药回血的第二天,皇宫中派出迎接他的马车。
步明灯仪容俊美,向车夫微微一笑,后者一呆,心中升起好感,驾驶马车时也更加仔细。
马车缓缓驶向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