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寒带时渊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店。
那家店门牌写着“麦田面馆”,装修朴素,但是老板一见到陆听寒就笑了:“老样子,二楼的单间。”
老熟人了。
他们两人踩着吱呀的楼梯,上了二楼,去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一关上,什么动静都听不到了,陆听寒摘了口罩,把菜单推到时渊面前:“想点什么?”
时渊看了半天,说:“我想点这个魔鬼辣椒面。”
他一直很好奇传说中的“辣椒”是什么味道,为什么人类会喜欢它。
陆听寒问:“你能吃辣?”
“我想试试看。”时渊说,“应该能吃吧。”
陆听寒点了单,没过多久,两大碗面就上来了,一碗红油一碗清汤,老板往里头加了不少肉。
陆听寒拿了筷子,也不急着夹面,就看着时渊。
时渊:“怎么了?”
陆听寒:“你吃。”他把一杯冰水推到时渊的手边。
时渊夹了一筷子面,吹了吹,塞进嘴里。
时渊顿住。
时渊睁大了眼睛。
时渊的尾巴鳞片炸了。
“咳咳咳咳——”他猛地咳嗽起来,那可怕的辣味烫得他喉咙疼,直冲脑门!
他赶紧喝水,一杯冰水灌下去,老半天才缓过来,一抬头,陆听寒还是看着他,眼里似乎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像是早就料到了。
陆听寒问:“现在还能吃辣吗?”
时渊:“不能……”他的尾巴还是炸裂的状态,无法平息。
陆听寒把两碗面互换了,说:“吃吧,我点的是牛肉面。”
时渊就老老实实吃不辣的了。
牛肉面很香,汤汁浓郁,小葱青脆。他不知道这样一碗面贵到离谱,只是觉得太好吃了。
他问陆听寒:“你经常来这里吗?”
“有空的时候会来。”陆听寒回答。
时渊又问:“你真的不觉得辣吗?”
“还可以。”
“好吧,”时渊说,“你真厉害啊。”他心有余悸,捧起杯子咕嘟咕嘟喝水。
等时渊快吃完了,陆听寒说:“时渊,你的狼牙吊坠是谁给的?”
他没有抬头,像只是提起一件小事。
时渊低头,那枚小巧的吊坠本来藏在衣衫下,只不过很容易被甩出来。
现在它就闪着银白色躺在胸口。
这是谢千明给他的。
那时他们找到了一个遗弃的驻扎地,窝在安全的角落。车上的暖气坏了,谢千明生了火,寄生他的紫灯虫感受到热源,开始躁动,疼得他出冷汗。
“时渊,你睡吧。”谢千明说,“反正我也睡不着。”
时渊睡到了后半夜,醒来时星光满天,谢千明给了他这个狼牙吊坠。他说他活不了多久了,希望时渊带着它,去到城市。
时渊告诉陆听寒:“是之前和我一起的人给我的。”
陆听寒沉默了一会,直到时渊以为这个话题过去了,他才开口:“他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
他笃定赠送者已经死了。
时渊说:“他被虫子咬了,那种紫色的虫子。”
陆听寒略一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没多问,也没解释,但时渊觉得他们像是认识的,而且彼此熟悉,熟悉到一眼就能辨认出对方的物品。
等时渊喝完面汤,还是问了陆听寒:“你认识谢千明吗?”
“认识。”
“你和他是朋友么,你要不要拿回这个吊坠?”
“不用了,你留着吧。”陆听寒说,“谢中尉以前是我的上级,我受了不少关照。”
时渊很意外,他不知道谢千明是军人,还和陆听寒有这么一层关系。
他又想到,陆听寒可能早就注意到狼牙吊坠了——早在他们初遇之时。谢千明死了,时渊是陪他度过最后一段时光的人,还拿了他珍视的吊坠。或许,陆听寒这么轻易就带他走了,是出于对老上级的情谊,是他沾了谢千明的光。
也是挺巧,就这么阴差阳错撞上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足够特别。
时渊犹豫了一下,问:“你是因为这个吊坠才带我回家的么?”
陆听寒看了他一眼:“不完全是。”
时渊很高兴,鳞片服帖回去了。
陆听寒放下筷子,改了话题:“时渊,你可以看看哪里有工作,或者联系分配中心让他们给你安排。刚开始可以做点简单的,钱不是问题,主要是学点谋生的技术。”
这提醒了时渊,他说:“城里是不是有一个’野玫瑰剧团‘?我想去那里工作。”
“为什么想去那里?”陆听寒问。
“谢千明让我去的。他说他很喜欢看舞台剧,给野玫瑰剧团花了不少钱。团里缺人,他让我有兴趣的话去看一看,说不定能演出。”时渊回答,“我答应了他。”
“原来如此。”陆听寒语气淡淡的,“那就去试试吧,剧院就在南边。”
结完账,两人沿着长街继续走,直到出了步行区。一辆黑车悄无声息地等在路边,司机为他们开门。
时渊上车,看着灯火一点点远去,回到了陆听寒的家。
屋里依旧空得冷清,破铜和烂铁还是很冷漠,用机械音说:【陆上将,欢迎回家】
等时渊换完一身睡衣,时钟刚好指向十点整,他听到了低沉的声响。
“嘟——”
“嘟——”
“嘟——”
一共三声,响彻城市,比任何怪物的声音都要雄浑浩荡。如果他足够有常识,会觉得很像货轮的汽笛声。
陆听寒正坐在客厅的沙发看书,手边是烂铁泡的茶。
时渊问:“这是什么声音?”
“宵禁的鸣笛声。”陆听寒说,“断电,断热水,非紧急情况不能外出,直到早上六点。”
时渊抬头看客厅的挂灯:“但是灯还亮着啊。”
“因为这是我家。”陆听寒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合情合理的解释。
时渊去窗边看。
本就不明亮的灯火正在大片大片地熄灭,街道没了行人,应急灯孤独地亮着。整个城市安静了,归于沉默和黑暗。
这种感觉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