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有千言万语,最后说:“……我们回家吧。”
陆听寒还穿着军装衬衣,他披上便服外套,挡住金光闪闪的肩章,又戴上了口罩。这下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了,人群还在兴奋中,就算瞥见那军裤和军靴,也会以为是哪个刚从前线回来的普通战士。
谁能想到呢?
英雄正与他们擦肩。
足足一个多月没见,对于时渊这种感情需求非常高的深渊来说,实在太漫长了。他黏在陆听寒的身边,半步不离。
他说:“我好想你啊,还好这些天我的尾巴没有打结,不然就解不开了。”
陆听寒笑了。
时渊问:“你有想我么!”
陆听寒:“嗯。”
时渊顿时心满意足,又说:“陆听寒我跟你讲啊,我在避难所认识了好多人,发生了好多事情。”
陆听寒摸了摸时渊的脑袋:“都说给我听听吧,我们有很多时间。”
于是时渊高高兴兴地讲他的见闻,陆听寒听着,时不时问上几句。
太阳彻底升起来了,金色光芒洒满人世间。他们走上街头,走在他守下的城市,也走入了万千人潮之中。
……
警报解除之后,城市里的一切文娱活动被暂停,每人都要投入重建城市的工作中。
拾穗城并不是主战场,城内破坏度小,主要损失集中在城外围。即便如此,也随处可见清理残骸、运送材料的人们。
时渊分配到的任务,是做食物派发员。
街头新建了应急食品供应处,为工作者就近提供餐饮。时渊从上午到傍晚都在派发食物,给人们打上米饭、炒青菜和胡萝卜汤。
重建时的工资被压得很低,他的时薪是2块钱,但是每个人都有领取必需品的份额,他领到过一小包米、面包、还有牙膏沐浴露之类的日用品。
形形色色的人过来打饭,认出他的人就更多了。
有个年轻男人在附近的工地工作,每天都来这里吃饭,有一日他惊奇地说:“咦,我就说你怎么那么眼熟,你之前在剧院对吧?”
“对。”时渊回答。
“我看过你的演出,”男人说,“你演的是那个‘救世主’。”
时渊补充:“我演了不同的角色,林莫、柏树妖还有救世主都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后头队伍里的人开始催了,男人的语速快了几分,“我都有印象的——等重建结束了,期待能再次看到你的演出。”
男人加上了他的联系方式,说之后再联系。
这一天下班,时渊看到路边有人在卖花。
卖的也是雪见,还没开的那种,一支120块钱。
就剩最后一支了,花苞不够饱满,枝叶单薄,看起来不是最漂亮的那一种。
之前家里有好几朵雪见,时渊心心念念等着它们开——这是他第一次养花,总觉得有特别的意义。不知是不是室内条件比不上阳台,那几朵花短暂地开过,等他和陆听寒回家时,它们已经凋谢了。
时渊就一直想着再买一朵花送给陆听寒。
可他又犹豫,毕竟,陆听寒连一片花海都有了,可能不稀罕这一朵花。
“这是最后一批雪见了,”那人见时渊看了很久,解释说,“其他批次的早就开啦,就剩这个,错过就没有了!现在特殊时期,这个价格很正常。”天很冷,他搓着手极力推销,“拿来送人或者自己养,都很好看的,你往花瓶里一放,水一加,保证能开。”
时渊心动了,数了数自己的钱,算上之前的存款,买下一支还是足够的。
他说:“把最后一支给我吧。”
“好嘞。”那人笑起来,“是要自己养还是送人啊?”
“送人的。”时渊弯起眼睛笑。
他拿着这一支含苞的花回了家,放到花瓶中,又把花瓶拿进了房间里藏着。
他想给陆听寒一个惊喜。
只不过,和陆听寒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哦!”
“什么礼物?”陆听寒挺有兴趣的。
“秘密。”时渊说,又补充,“其实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真的不是。”
陆听寒问:“我什么时候能看到?”
时渊想了想:“半个月吧。”
之后的日子,时渊每天换水,就盼望着花开。
过了半个月,好不容易花苞逐渐绽开了,只差一点就能盛放。
这天,时渊一下班就飞奔回家里。
他没想到的是,陆听寒竟然比他要早回家。
大战之后的指挥工作半点都不能疏忽,这半个月来陆听寒一直很忙。直到最近几天,情况日渐稳定,苏恩齐又接过了大多的任务,说让陆听寒好好休息。
“知道你有活力,不懂累。”苏恩齐私底下是这样说的,“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有一次你发烧了还硬撑着上模拟训练,结果训练赢了,你也烧到脸色发白,还差点住院,你不记得了?”
陆听寒:“不记得了。”
“你很少生病,这么大一场病怎么会不记得?”苏恩齐觉得不可思议,“好像是模拟爬行类的那一次,你17岁。”
陆听寒沉默了两秒:“……是模拟II级爬行类感染群、城外步兵作战、限制热武器、最佳纪录6小时47分而我用6小时01分完成的那一次,还是III级爬行类与鸟类感染群、陆空垂直包围、带有巷战部分的模拟、我差五秒破纪录的那一次?”
苏恩齐:“……”
苏恩齐:“……你这些记得那么清楚,但不记得自己大病到差点住院了?”
陆听寒:“完全不记得。”
苏恩齐再次被他折服,意识他的前学生真是一心扑在了战争军事上,拽都拽不回来。
又或者说,正因为有这样的胜负欲,陆听寒才是陆听寒。
但他坚持让陆听寒放松,哪怕几天都好,毕竟那一个月陆听寒在前线与后方往返,一刻都没喘息过。
苏恩齐说:“有时间多陪一陪家里人——你的那个小对象难道不盼着你回去吗?”
自从那晚的通话后,苏恩齐一直以为时渊是他对象,还藏着掖着宝贝得不得了,提都不和外人提,而陆上将本着不让苏恩齐催他找女朋友、以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和他解释。
苏恩齐本来就顺口一提,没指望能劝住陆听寒。
出乎意料的是,陆听寒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嗯。”
苏恩齐浑浊的眼睛睁大了:“你愿意了?”
“是的,”陆听寒说,“我休息一阵吧。”
苏上将看陆听寒的眼神就好像“号角”突然活过来和他说嗨宝贝我们一起去野餐吧一样震惊。
陆听寒走后,苏恩齐背手站在窗前,万分感慨:“春天到了啊……”
站在他身后的副官:?
现在不是隆冬吗?
而陆听寒离开司令部之前,与风阳城市长曹云杰见面了。
末世之后,军与政逐渐不分家了。市长虽然是叫市长,实际上也有1级文职军衔在身。
这次见面是私下的,曹云杰一直万分钦佩陆听寒,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的身份极大地限制了他表达敬佩之心:
要不是市容市貌不允许,他恨不得在市政大楼前拉上大横幅,左边一条【陆上将运筹帷幄志在必得】,右边一条【陆上将骁勇善战英明神武】,横批【陆上将牛逼】;要不是他身份敏感,送太贵重的礼物有行贿和溜须拍马的嫌疑,他早就把祖传的玉石藏画往陆听寒家里塞了。
陆听寒和他简短地聊了一会。
曹云杰以其他方式表达了热情,陆听寒来时两手空空,走的时候,手中已有一大捧鲜花。
“这是人民的心意,您就拿回去吧!”曹云杰是这么说的,笑得也像朵满面皱纹的老花。
于是陆听寒带着一大捧鲜花走了。
这天,他难得比时渊早到家。时渊扑到他怀中,高高兴兴地发出呼噜声,却看到了他带来的花。
向日葵、百合、鹤望兰、雪见和红掌。
都是寓意极好、精挑细选出来的花,承载了曹云杰一颗诚挚的迷弟之心,一大捧烂漫娇艳,好看得不得了。
时渊盯着那花看了几秒钟,尾巴突然垂下去了,不摇了。
陆听寒有些疑惑:按平时来看时渊是挺喜欢花的。他问:“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时渊一溜烟地进了房间。
屋内,他养的那枝雪见果然开了。
好看还是好看的,只是它品相不好,不然也不会是商人手上的最后一朵。它的花苞就比其他花要小,花蕊细瘦,花冠单薄,盛放时也差了许多意思。
孤零零的一小朵,叶子折了一片。
半点比不上客厅里的那一捧花,更别说那场绚烂的花海。
时渊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