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然打量他。

时渊以为自己要被赶出去了，林叶然却说：“你跟我去个地方。”

时渊跟着林叶然，到了负5层。

他从没来过高塔的地下，林叶然刷了卡、验了指纹，才进到内侧的空间。只见黑色的、高大的机器成排立着，它们无声运转，散发出大量热量。放眼望去，数不清有多少台机器在同时工作。

“这里是数据中心的服务器机房。”林叶然说，“算是小型机房吧，有人定期维护，我偶然也会来这里看一看。”

时渊问：“它们在干什么？”

“运算和存储文件资料，你能上网就多亏了它们。”林叶然边走边说，“数据中心有很多机房，再配合上主城的超级计算机，才能支撑大量的数据处理——你知道什么是AI‘爱丽丝’吗？”

时渊摇头。

他听过这名字，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林叶然解释道：“AI的意思是‘人工智能’，而爱丽丝是我们给它的名字。和人类不同，AI永不需要休息，可以24小时进行高强度计算。它能利用深度学习和人工神经网络，总结千万次的计算结果，不断试错，不断进步，像我们飞行器上的作战电脑就归它操纵。”

时渊困惑地弯起尾巴：“那它是个人吗？”

“不是，它只是逻辑和算法上的编程，没有人格。”

他们离开了机房，沿着白色长廊去到了一个小小的办公室。

林叶然示意时渊坐下。他从饮水机接了一杯水，接着讲：“爱丽丝是非常强大又成熟的AI，数据中心曾经利用它，立了三个项目，其中两项是今天的重点项目——它们的成败，关乎了人类的存亡。”

谈起这个，他的眼睛很亮。

时渊问：“是什么项目呢？”

林叶然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项目叫‘回声’。末世之前有两大势力，分别是联盟和帝国。我们和那些帝国佬的关系不好，三天两头有摩擦，还爆发过多年的战争。后来深渊出现了，仗也打不起来了。城市一座座覆灭，磁场混乱，基站损毁，我们也和帝国彻底失去了联系。”

他又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回声’的目的，就是找到一个可被无限放大的特殊频率，越过磁场和所有可能的屏蔽源，联系上其他幸存者。”

“在这片土地上，也许还有其他的、未知的城市存活。在等待联络。而越过大洋和半个星球，帝国的城市可能也还在。只要能找到那个通讯频率，我们就能听到他们的回应。”

时渊：“哇！帝国的城市，是怎么样的呢？”

“其实和我们差不多。都是人类，没那么多区别。”林叶然说，“我们曾经是宿敌，有世仇，但现在的他们是我们最想联络的人。不得不承认，帝国科技有远胜于我们的地方，只要合作，肯定有新的希望。爱丽丝正在计算那个频率，计算了49年了，我们终究会找到答案的。”

“好吧。”时渊想了想，“那另一个项目是什么？”

林叶然竖起第二根手指：“它叫‘远眺’。你知道，我们有过火箭和空间站吧？还有那些探索者飞船。”

时渊点头。

邬正青告诉过他。

林叶然：“虽然宇航中心毁了，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依旧在寻找其他的宜居星球。只要——只要找到那么一个星球，只要我们还能不惜一切代价送一个航天器升空，我们就能把种子和受精/卵带到另一个星球。这样，人类永不会灭亡。”

时渊轻轻“啊”了一声：“真的有这样的星球吗？”

“理论上来讲，绝对有的。爱丽丝正在测绘宇宙图纸，每天都有几千颗星球被加在列表上。我们目前锁定了一个行星系统，它在10光年之外，我们没有太多先进的仪器，确定它是否宜居还要时间，但我敢保证，我敢保证那不会太久。”

林叶然露出个笑容，继续道：“联盟从100年前就开始留意那个星系了，观测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如果我们的推测正确，那个星系不止有一个宜居星球。”

时渊睁大了眼睛：“也就是说，我们之后能去太空？”

“‘我们’应该不行了。”林叶然说，“但是人类可以。”

“噢……好吧。”时渊弯了弯尾巴，“你说过，还有第三个项目？”

“第三个项目不重要，没人研究它了。”林叶然轻轻晃动杯子，水翻开一圈圈波纹，“这两个项目才是重中之重，承载了所有的希望。”

“所以必须要成功。”他轻声说，“我们是孤岛，要听到另一座孤岛上的回声，然后，我们一起远眺星海。”

时间指向下午三点半，时渊的休息时间早结束了。

林叶然站起身：“好了，都给你介绍完了。现在你立刻、马上回去工作！不然我要扣你工资！”

时渊和他一起走回去，又问他：“林先生，我感觉您很喜欢这些啊，数据、算法和项目，为什么您要从数据中心辞职呢？”

——谈起“回声”和“远眺”，谈起AI爱丽丝，林叶然可热络太多了，明显是很感兴趣。

林叶然不耐道：“你怎么那么多问题，我讲得嘴巴都干了。还不给我换工作吗？我爱辞职就辞职呗！”

“好吧。”时渊说。

林叶然嘴里碎碎念着，比他走得快了几步，率先出了机房。

时渊刚要出去，鬼使神差地回头。

身穿白裙的小女孩躲在一台服务器后头，黑发绿眸，露出半张脸，怯生生地看向他。

“时渊！你在干什么！”林叶然喊他。

“这里有人，”时渊回头告诉他，“一个女孩。”

“这么可能，你是谈恋爱谈到出幻觉了吧！”林叶然骂道，还是回来看了眼，“哪里啊，你倒是告诉我女孩在哪里？”

时渊转头，果然不见女孩子的身影。他走了几步去看，整个机房空荡荡的。

“快跟上快跟上，别找借口想拖延休息时间……”林叶然嘟囔着又出去了。

时渊再次回头看。

这回，女孩又出现了。

她身躯似乎有些透明，站在运转的服务器旁，很快地笑了一下，招了招手——

【下次来找我玩啊】

她用口型说道，翠绿色的眼眸中，跳跃着万千数据的海洋。

……

这一天深夜，陆听寒回家时发现灯火通明。

他说：“时渊，你怎么还没睡？不是说了别等我……”

时渊跟个炮弹一样冲进他怀中，尾巴打结了，死死搂住他的腰：“陆听寒！我撞鬼了！”

陆听寒：“……啊？”

时渊：“一个白衣女鬼！林叶然看不到，只有我看得到！”

陆听寒挑眉道：“时渊，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你去哪里看了恐怖片，怎么还相信这个？”

“我真的看见了。”时渊昂起头看他，“真的，她还向我打招呼。”

“你有的不是恐人症吗，怎么害怕鬼？”

“那是人变成的鬼啊。”

陆听寒：“……”

好有道理。

看样子，要是不哄好时渊，时渊一晚上都睡不着了。陆听寒拦腰抱起时渊，路过猥琐鱼和嘴臭白鸟，把他塞到了床上。

“安心睡觉。”陆听寒说。

时渊看着他：“万一有鬼怎么办，她会抓走我的。”

陆听寒：“不会的，你别担心。”

时渊期待道：“你会保护我？”

“倒不是这个。”陆听寒说，“鬼肯定会先找我。毕竟抓我才有价值。”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时渊安心睡着了。

次日醒来，他坐起身发呆了一会儿，和枕边的陆听寒说：“你骂我没价值！”

“怎么可能，没有的事。”陆听寒说。

他起身，含笑亲了时渊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