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渊的话头根本刹不住,叭叭叭又讲下去了,陆听寒打断他,扯回话题:“什么叫家里有1了?”
时渊看向他:“你不是1吗?”
陆听寒:“……”
显而易见,时渊的理解有偏差,‘是’和‘不是’都会让问题变得……微妙起来,陆听寒捏住时渊的肩膀,问:“你觉得‘1’是什么?”
“就是很厉害的人。”时渊说。
果不其然,时渊的理解完全偏差了。
——时渊进城那么那么久了,陆听寒竟是第一个发现这问题的人。
陆听寒:“谁告诉你的?不会又是那个女孩吧?”
时渊说:“不是啊。是我的一个朋友,叫吕八方。”
陆听寒不动声色:“他在哪个队伍?”
时渊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后勤34队的,怎么了?”
陆听寒:“没事,我就问问。”
与此同时,身在主城的吕八方狠狠打了个喷嚏:“阿嚏!!”
“你咋啦,感冒了?”战友扭头问。
“不是,”吕八方搓了搓胳膊,“就是后背发凉,有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战友:“你肯定做亏心事了,要被人找麻烦。”
吕八方念叨:“我一生行善积德怎么会做亏心事!那只能是无意冒犯了,我马上立地成佛努力反省改过自新洗心革面……”
而时渊也意识到了不对:“这个词是不是不好,我用错了吗?”
陆听寒回答:“确实不大对。”
时渊问:“那我该怎么做?”
陆听寒说:“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如果你想拒绝,直接说‘我有男人了’就好。”
“好的,”时渊说,“我记住啦。”
陆听寒说:“现在问你,要是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你怎么回答?”
时渊:“我有男人了。”
回答正确,时渊得到了一个摸摸,发出满意的呼噜呼噜声。
直到临睡前时渊才意识到,他们没谈起“回声”计划。
与今夜众人的狂欢不同,陆听寒对此没任何表示,也不主动提起。
时渊在床上卷着被子,问陆听寒:“爱丽丝找到了电磁波频率,你不开心吗?”
陆听寒的语调淡淡的:“有了突破性进展,那肯定开心。”
这听起来完全不像高兴。时渊又说:“我们马上就能联系其他人了呀,比如说帝国。林先生说,帝国说不定发明出了什么新科技,能改变我们的局势。”
“嗯。”陆听寒揉了揉时渊的脑袋,很轻地笑了下,“……或许吧。”
——此后时渊回想,陆听寒这态度是有先见之明的。
他像是早就知道了结果。
第一天,电磁波频道没有回应。
第二天,没有回应。
第三天,没有回应。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没有回应。
电磁波的速度是光速,即便受到深渊的干扰,也早就触及星球的每个角落。仿佛战时的无线电缄默,频道中悄无声息。
【这里是联盟,收到请回复】
【这里是联盟,收到请回复】
【这里是联盟,收到请回复】
一声声呼唤消失在电波中。
人们从翘首以盼,到焦躁怀疑,再到彻底绝望,花了3个月的时间。
“怎么会这样呢?”他们反反复复地问,“帝国去哪里了?其他幸存者去哪里了?”
“不应该啊,这个世界那么大,大洋对岸还有一片大陆,总该有人活着啊!帝国有那么多陆军还有那么多堡垒,应该比我们活得舒服很多呀。”
“会不会他们收不到信号?”
“你不也听教授说了吗,还活着的人肯定得有军力……要是他们连电磁波都没有,真的能活下来吗?”
“再等一等吧,说不定是时间还不够。”
“已经足够了,如果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回复,那以后也不会有了。”
漆黑地图上依旧只有两座城市的光点,孤零零漂泊着。
他们一次又一次尝试。
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
他们花了49年,向这个寂静的世界扔出石子。石子溅起涟漪,清脆声响击穿了厚重的幕布,却听不到期待中的回声。
或许在某个角落,真的还有其他的幸存者。
可那又怎么样呢?
若不能联系,若不能对话,若不能见到彼此的面容分享共通的苦难,那么存在与否都是没有意义的,触不可及。在这个缄默的无线电频率中,他们是孤岛,是唯一的幸存者。
以前是,未来也是。
一时之间,气氛跌落至谷底。
陆听寒倒是一如既往地淡定,该开会就开会,该指挥就指挥,抵御了好几次高级警告,没事就删除时渊手机里的黄色文件,比如激/射系列和男大学生直播系列。
时渊明白,陆听寒从一开始就知道“回声”计划的结果了。
陆听寒这样和他说:“现在还有‘远眺’计划,找到宜居星球,倾尽一切力量,让一架航天器带着受精卵和种子出发。‘远眺’不能救我们,可如果顺利,人类的文明将在那里继续。”
时渊说:“我听别人讲,‘远眺’还要很多很多年。”
“嗯,观测宇宙是非常困难的。宇航中心还在的话会简单很多,但我们回不去了。”陆听寒说,“而且,‘远眺’计划曾经受到过一次巨大打击。”
时渊的尾巴弯出问号:“是什么呢?”
陆听寒:“铁城有临时宇航中心,辅助过‘远眺’的研究,收集到了非常重要的数据。铁城沦陷时,它和许多其他数据一起丢失了。”他顿了一下,“陆准和严歆都是在通讯塔战死的,他们临死前,曾尝试把数据传输出去。”
时渊:“没有成功?”
“不算是。他们保护了大量的数据,包括城市沦陷时,各区域防御设施的战斗数据,以及感染生物暴动的行进路线,这给我们后续的守城带来了很大的参考价值。”陆听寒回答,“他们只是时间不够了。”
——时间,一切都需要时间。
0号深渊拥有无穷无尽、头尾相衔的时间,偏偏人类一刻千金,必须争分夺秒。
时渊问:“那如果回到通讯塔,还能不能找回数据?”
“不好讲,数据确实在那里,存储硬盘大概率报废了。”陆听寒抿了口清茶,“再说也没有人能回去了。”
这天晚上,睡前,时渊冲陆听寒的侧脸亲了一大口。
陆听寒说:“今天怎么那么主动?”
“不为什么。”时渊搂住他,又来了一大口。
然后他就被陆听寒摁着撸了整条尾巴,脚趾都蜷缩起来了。
次日I级警告响起,陆听寒奔赴前线,人们逃向地下避难所。
0号深渊的感染波长再次出现,短暂持续了2分钟,又消失了。
荒原一轮巨大的日出,今天的天空是藏蓝色与橙黄的交织,风声呼啸,层云翻涌,时渊朝铁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