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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童岁的质问, 容瑾迟迟没有出声。
就像是被他的话说中了一样,哪怕就算是随便反驳两句,找点借口之类的也会比这样的沉默要好。
童岁忽然觉得不想在这待着了,容瑾只怕会觉得他碍事。
“是我多嘴了。”
他说着起身, 作势要离开。
容瑾放下手里的朱笔, “来都来了,吃完饭再回去吧。”
童岁脚步微顿。
他才不是那么好哄的, 别以为用吃的就可以诱惑他。
童岁暗暗下着决心, 就听到容瑾淡淡道:“等会儿我让人做你喜欢的那款小甜汤,吃饭完就可以喝了。”
他说着起身。
“走吧,我让人给你添碗筷。”
童岁:“……”
他的脚像是开了定位模式般自动跟着容瑾走了出去。
他看着容瑾的背影, 心里暗暗对自己这样妥协的行为很不齿。
现在的天气已经回春了。
容瑾身上已经不再穿得那么严实了, 身上经常披着的毛茸茸大氅脱了下来,很明显能看出他的肩膀偏薄, 身形略显单薄。
但他的身形很挺直, 像是一株料峭绝崖边生长的松柏,为数不多的能量支撑着生长出不屈的枝干。
童岁走进饭厅时, 那几个常服侍的下人们都默默瞪大了眼睛, 同时又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感激。
自从童岁搬走之后, 这儿的气氛又变成了以往那样的死气沉沉,不, 应该说是比之前更加恐怖。
而童岁回来之后。
容瑾虽然看起来依然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 但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童岁吃完饭,喝完小甜汤,整个人都舒展开了。
果然还是在这儿更让他舒适。
他都有点想要赖着不走了, “大人, 我能在这休息一晚上吗?”
反正以前都在这睡了那么长时间, 就只有一晚上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不行。”
“为什么不行,难道大人把我的房间让给别人住了吗?”
容瑾:“……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收容所吗?我的房间不是谁想住就可以住的。”
自从童岁走后,他就让人把那儿锁了起来,除了平时打扫之外不允许额外的人靠近。
童岁撇撇嘴,勉强高兴了一点,“好吧,那我先回去了,谢谢大人的这餐饭。”
等到第二天的同个时间,容瑾看到了一道站门口鬼鬼祟祟的背影。
童岁站在司礼监的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看。
容瑾走到他的背后。
“你在这做什么?”
童岁被他吓了一跳,转过身见到是他眼睛都亮了几分,“大人你回来啦,我刚才在看里面的人没有找到你,所以我就没有进去。”
童岁想好了。
既然容瑾不让他在这儿留宿,那他就每天过来蹭蹭饭,这点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吧!
他想着走上前,“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开饭啊?”
“重华宫那边苛待你了?”
容瑾上下扫了童岁几眼,看起来倒不像是缺衣少食的样子,而且那群奴才也不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小动作。
“没有没有,”童岁抿了抿唇,低着头小声道:“是大人这儿的饭菜比较好吃。”
系统忍不住吐槽道:【怕不是容瑾那张脸更好吃。】
童岁狠狠地瞪它一眼。
在意识海里恼羞成怒道:“你太多嘴了!”
童岁怕容瑾拒绝他的蹭饭请求,连忙道:“大人您放心,我这次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过来的,谁都没说,不会被人发现的。”
容瑾不由失笑。
他虽然说过是需要避嫌,但童岁这种鬼鬼祟祟的小心思单纯的有点可爱。
这宫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容瑾也没有真的想要刻意遮掩什么,谁不知道童岁就是他手下的人。
“走吧,吃饭去。”
接下来的好几天,一到傍晚的饭点总会有道身影出现在司礼监的门口。
童岁吃完饭就会乖乖回去。
虽然两人没有什么口头约定,但是童岁第二天会准时再出现。
直到这天。
天色暗下来后,容瑾看向门口却没有发现那道身影,他皱了皱眉头又耐着性子坐了一会儿。
那道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他不耐烦地把门口的守卫给喊了进来,“现在几时?”
“回大人,已经酉时了。”
容瑾皱着眉头,换做是往日童岁已经早早就到了,怎么今天迟迟不见人影?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不可能,要真的发生了什么,他派过去监察的人不可能什么都没有汇报。
就在这时,门外逆着斜阳歪歪斜斜的走进来一道身影。
容瑾连忙站起走出去。
他伸手将童岁扶住,“你这是怎么了?”
童岁抬起头,对上容瑾眼底的关心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呜呜地委屈道:“我去练骑马了,大人,腿好痛。”
其实不止是腿,他全身都快要散架了。
刚开始去马场的时候,童岁还保持着新鲜感,但骑上去走了几遍他就痛苦面具了。
谁知道骑马会这么痛苦啊。
容瑾松了一口气,语气不自觉地放轻,“还能走吗?”
童岁点点头。
容瑾扶着他的肩膀慢慢走,童岁感觉自己每走一步大腿内侧都火辣辣的,像是被点着了一把火。
而且他感觉自己要饿死了。
这户外运动一天消耗的体能可不是开玩笑的。童岁坐下之后也顾不得形象,大口大口地吃饭。
在填饱肚子后,童岁终于想起自己还得从这儿走回去,眼泪要掉下来了。
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走过来的。
容瑾道:“腿还疼吗?”
童岁连忙点头,“疼死了。”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回答太娇气了,连忙道:“不过老师夸我学得快,过几天就可以学骑射了。”
“嗯,”容瑾道:“我这里有药膏,用了之后会舒服一点。”
童岁接过了他给的药膏,装在一个淡雅的小瓷瓶里,打开之后是白色膏状,淡淡的清凉药味飘出来。
“我可以在这先试用一次吗?”
容瑾没有拒绝,扶着他去了原本住的那间偏房。
童岁推开门之后,房间里并没有和他预想的那样落满灰尘,反而一尘不染,所有东西和他离开时的摆放一模一样。
他走到床边,伸手解开裤带。
容瑾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传来衣服摩挲的声音,双手环胸,视线默默地挪到门外,不去看童岁。
童岁原本想要自己上药的,但是骑马的时候用力夹着马腹的是大腿内侧一大圈,所以被磨得最厉害的皮肤也是这儿。
房间里没有镜子。
他没有办法观察到具体的情况,只能凭着感觉扣了一点药膏在手指上。
药膏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组成的,碰到体温之后就从固体变成了粘稠的液体,湿哒哒的顺着手指往下滑。
他只能慌乱地给自己上药。
碰到伤口时刺痛的触感让童岁倒吸了一口凉气,闷哼出声。
容瑾的声音传来,“还好吗?”
童岁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偏着头甚至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外面,连房门都不进。
要站得那么远吗?
他是受伤又不是得了什么会传染的病。
童岁气哼哼道:“我不知道,看不清。”
容瑾皱了皱眉头,转头就对上了童岁的脸。
因为憋着眼泪眼睛含着水,眼睫毛打湿成一簇簇的,眼角和鼻头都红红的,像是被欺负了一样望着他。
容瑾不自觉地迈着步子走进了房间,反应过来时已经在童岁的面前蹲下了。
童岁似乎也愣了愣,迟疑道:“大人您要帮我上药吗?”
“……”
容瑾沉默许久之后艰难地嗯了声。
他伸手抵住了童岁圆润的膝盖,稍微用了点力让他的腿往上抬,“我看下伤口。”
童岁往后倒,下意识用手撑着身子。
他垂着眼帘看着容瑾的手,因为用力的原因手背上的青筋很明显,手指瘦削修长,手心里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而容瑾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让童岁不自觉地脸红,小声问:“怎么样?”
童岁这段时间被精心养着,原本的白皮肤上有点痕迹就会显得很严重。
容瑾道:“明天别去练了,休息几天。”
“啊。”童岁道:“可是老师说适应几天就会好了,不用休息。”
容瑾冷着脸,用指尖沾着药膏。
“再练你别说走了,估计床都下不来。”
童岁:“……”
冰凉的药膏和陌生的体温贴上来时,童岁心尖一颤,撑着身子的手肘颤啊颤,差点脱力撑不住了。
“别乱动。”
容瑾皱着眉头替他上药,就像是一根羽毛反复在他的心上搔挠,童岁只能咬着下唇憋着。
等容瑾上完药之后,童岁身上出了一层热汗,墨黑的碎发黏在脸上,嘴巴上也是自己咬出来的齿痕。
像是一只可怜兮兮淋了雨的小鸟。
容瑾拿出手帕把手指擦干净,“你今晚就在这休息吧,重华宫那边我会让人去通知的。”
童岁原本湿漉漉的眼睛一亮,高兴地嗯了声好。
接下来的几天。
童岁都住在这,容瑾会每天按时帮他上药,或许是这药效确实不错,连上了几天就已经好多了。
于是童岁重新来到马场训练,不过这次他发现自己用的马鞍似乎有点不一样。
“这个是容督主专门让人过来换的,听说是工艺不同,用这个不磨人。”
童岁先是一愣,然后伸手摸了摸那皮质的马鞍。
宽阔的马场外的看台上,一道白色的身影驻足看着童岁骑着马在场上绕圈。
容瑾远远看了很久。
直到身边的人提醒,“督主,这儿风大站久了容易伤身体。”
容瑾这才嗯了声,转身离去。
而草场上的童岁似有所感地勒住了缰绳,回过头看到了那道身影远去。
风吹过草地沙沙作响,有什么东西悄然的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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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之后,按照传统都会在京郊皇家专门的林场有一场盛大的狩猎会。
这也是童岁练了几个月骑马射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