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岁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重新打乱,他抬起头,发现裴响正在盯着他看,准确的是盯着他的嘴。
“童岁,对不起……”
童岁一下就被他单纯的道歉给搞破防了,那点躁动也变成了后悔。
裴响完全是个没有独立能力的小孩心性,像接吻这种事情做一次就够了,他不会再出格第二次了。
童岁趴在桌上,用手臂挡住了他的视线,闷闷道:“我困了,睡会儿,你自己玩去吧。”
怀着复杂的心情闭上眼睛,不一会儿,旁边响起沙沙的声音。
是铅笔落在纸上的声音。
裴响平时就喜欢一个人安静的画画,手里的笔有节律地摩擦着纸张,像是一首舒缓的催眠曲。
童岁昨天晚上熬了半宿的夜,不知道怎么的就睡过去了。
趴在桌上睡觉会让手臂发麻,童岁睡着睡着就调整了好几个姿势,从原本将脸埋在下面的角度转了过来。
裴响手里的笔停了下来,转头看去。
童岁的侧脸的手因为趴伏的动作微微鼓起,看起来带着几分圆润的可爱,原本微微发肿的嘴唇微张着,能看到雪白的牙齿和一点点红色的舌尖。
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闭着,眼睫很长,睡着的时候会在眼下投射一片淡淡的阴影,整个人干净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裴响静静地看着。
眼底的平静被黑色的雾气取代,不断的翻滚跳动,挣扎着彻底被黑暗占满。
他俯下身子,鼻尖凑近童岁雪白干净的颈侧。
这儿的香气更加的浓郁。
裴响深吸了一口气,贪婪又迫切地想再次尝尝那种让灵魂都跟着颤抖的奇妙滋味。
童岁皱了皱眉头,伸手摸了摸犯痒的颈侧。
看起来睡得不是很安稳。
裴响眼底带着深深的怨念,他留着这层伪装还有用,不想这么快在童岁漂亮的脸上看到害怕惊惧的表情,这样会让他彻底失去那点兴致。
童岁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坐起来的时候窗外橙黄一片。
童岁的脸颊边和鼻头都是红红的压痕,眼睫上沾着点水,眼底迷蒙一片,完全就是睡懵的状态。
但这幅样子反而更可爱了。
裴响眼底的黑雾兴奋地晃了晃,甚至想要钻出壳子,舔一舔睫毛上的水汽,或者是摸摸脸颊上那几道红印。
童岁坐着回了回神,然后转过头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截然不同的裴响。
那种阴冷,让人后背发凉的寒意。
他眨了眨眼,这种感觉瞬间消失了,像是刚才不过是睡醒后眼花看错了。
童岁揉了揉眼睛,看着裴响递给自己一张纸。
“喜欢……”
纸上面画的是他刚才睡觉的样子。
虽然画的笔触没有什么专业的学习过,但是有种温暖纯净的感觉。
“好看,我喜欢。”
童岁伸手习惯性地想要摸摸他的发顶,原本只是个带着安抚和鼓励的动作,但对上裴响的脸后产生了种之前没有的感觉。
他默默把手挪到了肩上拍了拍。
裴响没有察觉到他的犹豫,反而主动抓着他的手往头上放。
原本打理整齐的头发被揉搓之后又变得有些凌乱了,他却丝毫不介意,快乐地咧着嘴笑。
童岁不由地想,刚才果然是眼花吧。
-
夜幕降临后,童岁回到自己的病房。
经过这几天的搜索,他们暂时没有找到能够顺利打开病房门的方法。
不过昨天晚上没有遇到那东西,也没有发生什么死亡事件,让童岁松了一口气,打算今晚好好补觉。
他洗完澡就躺下了。
不过他没有熄灯,只是盖着被子闭眼睡觉。
下午的补觉给他补充了一部分的能量,但到底睡得还是不安稳。
果然还是床最舒服。
童岁闭上眼睛毫无负担地睡了过去。
就在他进入梦乡后不久,头顶明亮的灯管忽然啪的一声,兀自熄灭了。
月光斜斜洒落在地面上。
病房里的气温忽然降低了好几度,黑雾明目张胆地幻化成实体。
比起昨天只有畸形难辨的手脚和头颅,今天的它大概勉强可以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形。
它朝着目标,姑且称之为走了过去。
睡在床上的童岁呼吸均匀,大概是因为太困了,就连房间里气温降低了也丝毫没有察觉。
周围的环境虽然黑,但一点也不影响那团东西炽热的凝视。
比起之前只会像是小狗一样缩在角落,或者是缠绕在童岁的指间,它有了更为明确大胆的目标。
童岁睡得模模糊糊之间忽然觉得身上很冷,他抓紧了被子裹紧自己,那冷意还是往身体里钻。
原本混沌的意识也逐渐清醒了过来。
他发现身体又动不了了,像是被钉死在原地,浑身上下能动的地方似乎只有眼睛和嘴。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团未知生物,有着一张模糊分不太清具体的脸,正贴着他的颈侧亲吻。
童岁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凉了下来,反感和恶心让他想要作呕。
他骂道:“离我远点!”
可能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了,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和一点刚睡醒的沙哑,但总体的声线还是软的。
这种矛盾的重叠反而会更有感觉。
童岁只觉得脖子上的凉意似乎减退了一些,他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
就看到黑雾在他的面前扭曲变形,分裂成无数的气雾,重新组合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童岁看着那张原本模糊空洞的脸,逐渐化成了他熟悉的模样。
裴响。
不,准确来说裴响不会有这样的表情和眼神。
难道这东西认为这样做,模拟出别人的脸就能掩盖自己非人的事实了?
童岁道:“你这种恶心的怪物,就算你改变外表也依旧让人恶心,根本不配用这张脸。”
它似乎并不对童岁的话感到怒气,而是慢慢俯下身子,带着一点凉意,这样的画面和白天发生的事情重叠。
童岁察觉到它来真的,用尽全力想要挣扎,但是身体就像是开关接触不良,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恼道:“怪物!变态!滚远点!”
这些词汇像是对它的一种赞美,它喜欢童岁,包括这些骂人的词汇也很喜欢。
童岁搜刮了几乎所有能想到的贬义词语,但对方还是当没有听见般地贴了过来,凉凉的覆盖在他的唇上。
和想象中令人作呕的反感不同,也区别于正常的接吻,因为在亲他的这个东西没有正常人的体温。
童岁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放松心底的防线。
这明明是个怪物啊。
在副本里所有人都害怕,随时可以取走任意玩家和NPC性命的东西。
此时居然深夜前来,一而再再而三只是为了和他接吻。
如果不是现在的所有感受再清晰不过,童岁都快要怀疑这都是自己的一场梦或者幻想。
不过很快童岁就没有心思想这个了,因为他发现这个脏东西居然贴着他的嘴还不够,甚至想要往他的嘴里钻。
童岁咬紧牙关,腮帮子发酸了也绝对不会退让半步。
他的坚决的确起了一点作用,这怪物松开了他的唇,但黑沉沉的眼神没有片刻从他的身上挪开。
童岁心底是慌张的,但表现出来也无济于事,他只能尽量表现得硬气,瞪着人骂道:“让你滚听不懂吗?真脏,你这团怪物也只能借着别人的脸,用这种下流的手段占便宜,你还会点什么?”
所有不好听的字词句子从那张漂亮的嘴里说出来,都像是有种神奇的魔力。
怎么会有人连骂人都这么可爱?
童岁絮絮叨叨发现对方一点不受影响,反而黑沉的眼底里,某种偏执的情绪越来越浓郁和灼热。
他声音渐渐减弱。
那东西见状又凑了过来,童岁连忙故技重施咬紧了牙关。
但这次却不管用了。
下巴处有一股冰凉的力道向下拉扯,迫使他张开嘴。
刚才还强势咄咄逼人的唇舌此时颤抖着,瑟缩在牙关的后面,像是待宰的羔羊般被卸了所有的武器。
直到这一刻,童岁才意识到自己的真实处境。
他根本无法奈何这股未知的力量。
黑雾显然兴奋到了极点,在童岁张开嘴的瞬间就迫不及待地往里亲。
但是它似乎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完全不懂怎么样才是正确的亲吻,只会不得章法地乱亲。
要非说像是什么的话,就像是在吃喜欢的东西,舍不得一口吞了,就一点点掰开揉碎,含着细细品味。
童岁被他亲得有点缺氧,朦胧的视野里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什么,甚至连厌恶感都在一点点的消退。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反复被亲了多少次,不仅仅是嘴,还有其他的地方。
从一开始就是嗅闻到后面变味。
童岁的皮肤白很容易就留印子,偏偏那怪物还哪里都很稀罕,哪里都要碰两下,还会从喉咙发出那种哑哑的咕噜声。
童岁红着眼眶,装着快要落下的眼泪,嘴巴也是红红的,一边骂一边哭。
他从未有一次那么期望天亮起。
那么这东西就可以彻底消失了,可是夜本来就很长。
他听见那怪物伏在他的耳朵旁,说了第一句话。
它说:“其实……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