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铺天盖地的幽怨之气依然在追着他们, 诸行斋逃命的时候也不能停止嘴的嘚啵,从四个人的争吵一跃成为九个人吵闹不休的大乱炖。
“谁把那鬼东西引来的?!”
“还能是谁,奚绝。”
“胡说八道!要不是你总是吵着我脑袋疼, 我怎么会传送错位置?!本少爷从不会犯错,要怪就怪让尘。”
“都住口别吵了!谁能把后面那鬼东西杀了啊?!”
众人整齐划一地回头去看。
无数厉鬼凝结的怨气黑压压一片,甚至黑雾中都开始冷得结冰下雪, 所过之处树叶悉数被冻成寒霜,风一吹便碎成粉末。
……所有人跑得更快了。
这鬼东西,谁要是有本事杀了它, 直接做十三州掌尊好了, 还用得着在天衍学宫上学吗?
乐正鸩飞快踩着毒物飞到盛焦身边,匆匆道:“他怎么样?”
盛焦手臂还在流血,但仍旧把晏聆抱得极稳, 垂眸看了眼闭着眸十分痛苦的晏聆, 只是摇头。
乐正鸩眼尖地发现晏聆墨发掩藏下耳垂滴落的血,想起他的相纹是「闲听声」,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直接强硬地从盛焦怀里把晏聆抢了过来。
好在晏聆的耳扣还别在衣领那儿,乐正鸩随手拿起来准确地扣在晏聆耳朵上。
只是一瞬, 晏聆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迷茫地睁大涣散的眼眸。
终于醒了。
他被乐正鸩抱着跑,身体一颠一颠的有点想吐, 呆呆道:“哥哥?”
乐正鸩毫不留情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别哥哥了!快跑!”
晏聆迷迷糊糊回头一看,就被巨大的几乎压顶的黑雾给惊住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乐正鸩拽着手跑。
“那是什么?”晏聆惊恐地问。
乐正鸩:“鬼知道, 先跑了再说——柳掌院在哪儿?有人知道吗?!”
酆聿跑得气喘吁吁:“要是有人知道, 我们至于这么狼狈吗?啊啊啊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我们要跑到猴年马月?这秘境入口在哪儿啊,不会被柳掌院封了吧?!”
三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九个人差点把肺给跑出来,但后面那东西依然穷追不舍。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奚绝一狠心,抬手将一颗灵丹塞到口中,牙齿微阖直接咬破,强横的天衍灵力瞬间溢满他全身。
刹那间,「何处行」溢出一根根宛如藤蔓似的金色灵线,游龙似的张牙舞爪噼里啪啦缠向其他八人。
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奚绝相纹瞬间运转。
虚空剧烈扭曲一瞬,八个人倏地消失在原地。
留在原地的伏瞒一呆,好在下一瞬,虚空中一道金线再次凭空出现,像是才想起他似的,缠住他的手腕把他瞬间扯走。
在伏瞒消失的刹那,凶悍的怨气铺天盖地直直砸下,将地面轰出数丈的巨坑。
——若是他们没逃走,怕是一个个都得被压成饼。
怨气扭曲着凝结成小小一团,转瞬化为一个双足悬空的幽魂怨灵。
怨灵冷冷注视着奚绝消失的地方,脸色阴沉。
与此同时,偌大秘境的另一处。
奚绝强行用灵力发动「何处行」已是耗尽体内所有天衍,哪里还会去思考落脚点,所有人在扭曲的虚空中一阵天旋地转,不知腾空飞了多久。
突然“砰砰”几声。
诸行斋一个个像是下饺子一样.52gGd.,噗通噗通砸在秘境的一方水池中。
众人:“……”
奚绝小脸煞白,率先挣扎着爬上岸,因灵力消耗一空,连一呼一吸都感觉喉中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五脏六腑好像都在渗血,疼得他捂着唇艰难喘息。
让尘第二个冒出头来,伸手将一直紧抓着不放的横玉度给拽上岸,气息奄奄地躺在草地上,已没力气说话了。
其他人接二连三也冒出水面来。
奚绝气都没喘稳,视线匆匆在四周一瞥,突然抓住刚刚上岸的酆聿:“晏聆呢?”
酆聿呛了几口水,正在那咳得死去活来,见状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摆手示意没看到。
奚绝脸色更难看了:“晏聆?!晏聆——!”
乐正鸩将遮蔽的黑色披风扯下来,左看右看没见到晏聆和盛焦,着急地再次潜伏到满是荷花的水下。
只是还未潜到水底,就隐约听到水面上有人厉声喊了句:“——于迩!快上来!”
顷刻间,柳长行用足最后一丝灵力强行将乐正鸩缠住腰身,猛地拽着他破水而出。
乐正鸩还在发怔,却见刚才他所在的地方,一个庞然大物悄无声息游了过去,仔细看竟然是张开獠牙的水兽于迩。
若不是柳长行,他怕是会被直接吞下去,尸骨无存。
乐正鸩惊魂未定,草草对柳长行道了谢,挨个追问道:“你们谁见到晏聆和盛焦了?”
其他人一身皆狼狈不堪,脸色难看地摇头。
奚绝的「何处行」催动得太快,掉落的地方也太倒霉了,根本没法去顾及其他人,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被传送到别的地方还是索性在原地没被拉过来。
周围陷入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有谁能想到,入学天衍学宫第一次的历练,就能如此凶险呢,甚至两个人还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折腾了近一整日,所有人一无所获,甚至还把晏聆和盛焦给弄丢了。
秘境四周隐约传来怨灵和恶兽的咆哮声。
入夜后,雾气四起,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偌大水泽的最中央,离岸边约摸数十丈左右的孤岛上,晏聆蜷缩在树洞中昏昏欲睡,消耗灵力和在冷水中浸了一遭,让他刚入夜就昏昏沉沉起了烧。
两人被传送到了离岸边比较远的地方,晏聆自小在山中长大,是个完全不识水性的,好在盛焦懂水,抱着他游到最近的小岛上。
盛焦本想带着晏聆离开此处去寻其他人,但他灵力消耗殆尽,此处孤岛四周满是雾气,根本不能分辨方向准确离开,只能先在安全的地方住上一晚。
盛焦盘膝坐在一旁闭眸调息,想尽快恢复灵力赶紧带晏聆去寻乐正鸩。
但到了半夜,晏聆浑身烧得滚烫,都开始迷迷糊糊说胡话了,身上也开始起小疹子,痒得他胡乱挣扎。
盛焦被他从冥想中吵醒,见他在手臂上抓个不停,掀开袖子就发现那雪白小臂上已经被他抓出丝丝血痕了。
晏聆眉头紧皱地含糊道:“疼。”
又痒又疼。
盛焦忙将他扒拉到自己怀里,一只手抓住晏聆的两只手腕不让他乱抓。
“没事了,等会就好了。”
晏聆蜷缩在盛焦怀里,挣扎着想去挠手臂,但他烧得太厉害,在他看来拼了小命的挣扎也不过就是微微动了动,根本不成威胁。
盛焦另一只手抚着晏聆的侧脸轻轻安抚道:“不用怕,不痒也不疼。”
晏聆浑浑噩噩地睁开涣散眼眸,呆呆看了盛焦好一会,呢喃道:“盛焦?”
“嗯,是我。”
“有人在哭。”晏聆恹恹地靠在他怀里,声音细弱不可闻。
盛焦将他满是汗水的墨发拨到耳后,这才意识到晏聆的耳扣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也不晓得掉到哪里去了。
“可能是于迩。”盛焦捂着晏聆的一只耳朵,声音轻轻道,“不用害怕,它被人用锁链困在这里,不会过来的。”
晏聆迷茫:“鱼儿?”
盛焦失笑,顺着他的话说:“是啊,一只鱼儿。”
“可不是啊。”晏聆困倦得眼皮都睁不开,轻声嘟哝道,“他说话了。”
盛焦一愣:“说什么了?”
“他说,他本南境贫寒人,和大世家少爷长相相似,世家少爷身染重病无法出门,世家姥爷便杀他父母将他掳去做少爷替身。”
晏聆浑浑噩噩地鹦鹉学舌。
盛焦沉默好一会,这才想起来……
自己去年在申天赦,似乎遇到一个说这话的少年。
被抓去做世家少爷替身的少年佯作乖顺,于一日在家宴上下了毒,世家全族皆死在毒药之下,少年被抓去獬豸宗对此事供认不讳,却不承认自己有罪。
在他看来,以杀止杀以怨报怨才是道法自然。
既然天道无法给他公道,那他只能自己去寻找。
盛焦道:“刚才那个怨鬼,是申天赦的幽魂吗?”
晏聆似懂非懂,迷茫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