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青梅竹马if(七)
乌金西坠,众鸟归林。
沈砚眉眼的漫不经心尽敛,只垂眸凝望榻上的宋令枝。
锦衾在指尖轻捏,宋令枝扬起脸,一双杏眸惴惴。
耳尖短暂浮现片刻的红晕。
“我并未、并未同你说笑,我是说真的。”
宋令枝撇撇嘴,“只是我家规比不得外面,我祖母说,我若是有了夫君,他定是要入赘的。”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胆大包天,在沈砚面前说喜欢自己,更无人敢要自己入赘。
他唇角勾起几分似笑非笑,好整以暇望着宋令枝。
宋令枝强维持脸上的镇定:“你笑什么,虽然说你比我大了些……”
沈砚唇角的笑意淡去。
宋令枝倚在青缎引枕上,掐着手指头数数:“若是再过三十年,哥哥都老了,可我才……”
“宋令枝。”沈砚沉下脸,目光黑沉。
宋令枝双唇紧抿。
屋外恰好传来宋瀚远的声音:“可是枝枝醒了?”
心系宋令枝,宋瀚远俯身进屋,遥遥瞧见宋令枝脸上的孱弱,心疼不已。
“可还觉得头晕?”
宋令枝摇摇头,又疯狂朝沈砚使眼色。
她还未来得及同父亲解释沈砚的来历。
宋令枝焦急不安:“父亲,他是……”
抬起的手很快被宋瀚远按下。
宋瀚远轻咳一声,语重心长:“这回多亏了三殿下身边的孟太医,若非他施以援手,你也不会这么快……”
宋令枝愕然:“三殿下也在船上?”
宋瀚远震惊:“他不就在……”
手指在宋令枝眼前晃了一晃,宋瀚远心中忐忑,“枝枝,你眼睛是不是瞧不清了?”
他还以为宋令枝眼睛出了毛病,看不见临窗的沈砚。
宋令枝摇头:“没有。”
宋瀚远长松口气:“那便好,待你身子好点,我再同你一起寻三殿下和孟太医道谢……”
宋令枝小脸皱起:“是孟太医帮了我,要谢也是谢孟太医,同三殿下有何干系?”
沈砚就在屋中。
宋瀚远大汗淋漓,忙忙朝宋令枝使了眼色,低声训斥:“不许胡说!”
转首,又朝沈砚俯身行礼,额间沁出层层密汗,宋瀚远心惊胆战。
“三殿下,小女在家中被我宠坏了,说话口无遮拦,还望三殿下念在她年幼,莫同她计较。”
……三、三殿下?
宋令枝睁大眼睛,木讷望着窗前的少年,脑子掠过几瞬空白。
宋令枝抬手攥着宋瀚远的衣袂,只觉晕晕沉沉,好似又犯晕船了。
“父亲,你刚刚说什么?他是……三殿下?!”
……
“骗子,都是骗子。”
许是孟太医
的药见效,宋令枝如今也不觉得头晕眼花,她怀中抱着奶糕,拿小鱼干逗弄油光水滑的大白猫。
奶糕如今吃得膘肥体壮,懒洋洋瘫在宋令枝臂弯。
皓月当空,云影横窗。
甲板上幽静平和,耳边只余江水晃荡。
宋令枝念念有词,低声嘟囔:“他是大骗子,你是小骗子。”
末了,又觉自己吃大亏,小小年纪就遭遇两个骗子。
宋令枝撇撇嘴:“罢了,你是我养大的,才和他没什么干系。”
宋令枝自顾自逗弄奶糕,白猫全身毛茸茸,任由宋令枝揉捏搓圆,舒服闭上眼睛。
宋瀚远赶来之际,宋令枝正搂着奶糕,不知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枝枝。”
宋瀚远背着手,一身墨绿长袍映在银辉之中,一步一步朝宋令枝走近。
“你身子才好,怎么站在这吹风,也不怕受了寒,让你祖母担心?”
宋令枝慢吞吞站直了身子,目光越过宋瀚远的肩膀,却什么也没瞧见,她垂首敛眸,低声道。
“屋里太闷了。”
宋瀚远手指搭在宋令枝肩膀上,一眼看穿宋令枝的小心思:“在找三殿下?”
宋令枝脱口而出:“谁找他,他就是个大骗子。”
宋瀚远朗声一笑,又好奇宋令枝怎么会认识沈砚。
宋令枝如实告知。
宋瀚远惊讶:“当初在宫中,是他给你带路的?”
宋令枝重重点头:“我以为哥……他是好人。”
还以为沈砚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
宋令枝嘟哝:“当时天那么冷,他就只穿一身秋衣,脸都白了。他不是三殿下吗?怎么会……”
宋瀚远眼疾手快捂住宋令枝双唇,拿眼神警告:“不许胡说。”
宋令枝眼睛眨动:“唔唔唔。”
言外之意,知道了。
宋瀚远松开手,无声长叹口气。
宋令枝好奇扬眸:“父亲,哥……三殿下是好人吗?”
宋瀚远望着宋令枝,半晌不曾言语。片刻方道:“枝枝觉得呢?”
宋令枝眼神飘忽不定,须臾方道:“我觉得是。那天若不是他,我兴许就找不到父亲了,后来、后来他还教我写字,奶糕也是他先捡到的。”
宋令枝仰起脑袋,一双杏眸灼灼:“哥哥若真和他们说的那样坏,肯定会弃奶糕不顾的。他明明、明明也是好的。”
宋瀚远眼中带笑,欣慰望着宋令枝:“你近日倒是长进了。”
宋令枝捂着脑袋不满:“我本来就不傻。”
她只是不懂,沈砚为皇后的孩子,怎会被送去江南,还在寺庙清修。
“他还是皇子呢,怎么会……”
宋瀚远揉揉宋令枝的脑袋,提醒:“宫中的事,你莫要多言,切记祸从口出。”
左右无人,宋瀚远又俯身,在宋令枝耳边低语一番。
宋令枝眼睛缓缓瞪圆。
……
夜色朦胧,船上各处掌灯,亮如白昼。
宋令枝抱着奶糕往回走,一路走,脑中皆是宋瀚远适才提醒自己的言语。
“宫里宫外都知,皇后娘娘不喜欢三殿下,他这回去江南,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宋令枝自幼也不受姜氏的待见,只是她从小在祖母前承欢膝下,祖母和父亲都对她有求必应。
即便不得母亲的喜爱,宋令枝也不觉比旁人差多少。
可是沈砚……
不受皇帝皇后的待见,那样冷的天,他连一身御寒冬衣也无。
思绪飘远,宋令枝又记起对方欺瞒自己的事。
恼羞成怒大力抚了下奶糕的脑袋。
奶糕不明所以,仰起小脑壳喵呜一声,甩了宋令枝一身猫毛。
宋令枝大惊,拎起奶糕的后颈,伸手拂去锦袍上的猫毛。
簌簌猫毛如白雪飘落在地。
宋令枝半蹲着身,捡起一堆猫毛堆在掌心,一根根数着。
“原谅、不原谅、原谅、不原谅……”
夜色悄然,宋令枝一心沉浸在掌心的猫毛,身前何时多出一个人影也不知。
双足蹲得发麻,扶着双膝站起,猝不及防瞧见脚下的黑影。
宋令枝一惊,差点往前趔趄:“什么人……“
后颈被沈砚拎住。
宋令枝转首,直直对上少年一双漆黑眼眸:“你、你……”
掌心的猫毛掉落在地,宋令枝浑然不记得自己适才数到何处。
她别过脸,闷哼一声,显然还在气头上。
“我才不和你说话,你骗了我这么久……”
宋令枝低垂着脑袋,讪讪咬着嘴唇,“我再也不想理你……”
想了想,又觉日后再也不和沈砚说话有点严重。
宋令枝张了张唇,讷讷为自己找补,学着往日长辈的模样,老气横秋道。
“罢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我一天、不,我两个时辰不和你说话!”
沈砚唇角挽起,不冷不淡“嗯”了一声。
宋令枝转过脑袋,气恼鼓起腮帮子:“我说的是真的。”
单手握拳,宋令枝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强调:“我不要和你说话了,你给我走开……”
余音未落,奶糕忽然从宋令枝怀里跳下,直往沈砚手里钻。
借着氤氲夜色,宋令枝终瞧见沈砚另一只手提着的东西。
是两尾青花鱼。
奶糕乖巧圈坐在地上,对着沈砚直晃尾巴,又连着喵呜好几声。
宋令枝歪头好奇:“这鱼是你刚刚钓的,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