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适时响起,是班主任打来的。
冷气流通的车内,班长一面和班主任交待事情的来龙去脉,一面担忧往后瞧。
“我知道了老师,等会在医院遇见宋叔叔,我会和他说的。”
宋令枝出事,班主任第一时间给宋瀚远拨去电话。一中附近的私立医院宋瀚远也有股份,知道是宋令枝受伤,护士早早在门口等候。
一群人有条不紊将宋令枝抬上担架。
有医生凑上前,余光瞥见宋令枝紧握着沈砚手腕的手指,她温柔安慰。
“同学,手可以松开了。头晕不晕,眼睛看得清吗,这是几?”
宋令枝手指并没有松开,讷讷回答着医生的问题。
核磁共振检查完毕,宋令枝被暂时推入病房。
医院浓重消毒水的味道犹如膨胀的泡沫,一点一点吞噬宋令枝的理智。
眼前似笼上层层白雾,泛出的眼花模糊了宋令枝的视线。
她轻声哽咽:“……沈砚,你还在吗?”
刚才做ct的时候,宋令枝不能再抓着沈砚的手,这会子才开始找人。
少年没有回答,只伸手握住宋令枝的手指。灼热的体温透过指尖相传,宋令枝慌乱的心神稍稍安定。
她如今看不清,只能靠着轮廓勉强认出沈砚的位置。
后脑勺的疼痛有增无减,宋令枝强忍着疼意。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她小声啜泣,连自己的身后事都想了一遍。
“沈砚,我眼睛会不会一直这样看不清啊。”
沈砚沉着冷静:“不会。”
宋令枝吸吸鼻子,明明问人的是她,却还要倒打一靶:“你又不是医生,你怎么知道,你一定是骗我
() 的。”
宋令枝喃喃自语,一会怀疑自己会不会失明,一会怀疑自己会不会失忆。
躺在病床上,宋令枝满脑子胡思乱想:“我如果失忆了,那中考怎么办?”
沈砚额角沁出薄薄细汗,一颗心跳动不止,心跳比平时快了好几倍。可在宋令枝面前,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泰然自若,看不出半点的慌乱。
少年声音沉沉:“我会教你。”
宋令枝轻轻偏过脑袋,满脸的不信:“你才不会,你和我又不熟。”
沈砚双眉紧皱。
他不是第一回听见宋令枝说这话,上回听见,是在办公室。
那时宋令枝刚拒绝和他同桌。
他凝眉沉声:“宋令枝,是你先不理我的。”
宋令枝脱口否认:“你胡说!”
沈砚淡然从容:“前日在楼道,你看见我转身就走。还有上节体育课……”
沈砚如数家珍,又像是秋后算账。
宋令枝讪讪,却还是一口咬定错是在沈砚那里:“明明是你自己先说和我不熟的,又不是我先说的。我都这样了,你还……”
隔壁病房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哀嚎,彻底打断宋令枝的思绪。
不安爬上宋令枝的心尖,她反手握住沈砚。
“隔壁出什么事了?”宋令枝声音抖动,“我的检查结果怎么还没出来?我不会脑震荡吧?还是检查结果不好,所以医生不让我知道?”
沈砚淡声:“才过去十分钟,没那么快。”
宋令枝完全将他的话当耳旁风:“如果情况不好,你还是别和我说了。不,还是告诉我吧。”
宋令枝喋喋不休,“沈砚,如果我真的没得治,你一定要将我的手机销毁!不行,你现在先把我的浏览记录删了,还有我的收藏夹……”
宋令枝冥思苦想。
现代人手机见不得人的东西太多了,她一时半会也想不起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实在不行,还是恢复原厂设置吧。”
如果手机的东西暴露,她可能会急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沈砚忍不住低笑一声。
宋令枝眼睛瞪圆,不可思议望着人:“我都快死了你还笑?你怎么……”
“什么死不死的?小孩子少胡说八道!”
病房忽然被推开,宋瀚远刚从公司跑来,领带都是斜的,他气喘吁吁,身后还跟着宋令枝的主治医生。
宋瀚远摆摆手,如果不是宋令枝脑子受伤,他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医生拿着报告单:“没什么大碍,只是轻微脑震荡。”
宋令枝愕然:“那我怎么还看不清?”
话落,眼前忽然落下一张纸巾,沈砚声音轻轻:“眼泪擦了再说。”
宋令枝脸红耳赤,扯过纸巾胡乱在眼角擦拭。
没了朦胧泪珠,眼前瞬间恢复清明。
沈砚还站在自己身边,他手腕上盘绕的,是宋令
枝的手指。
宋令枝飞快收回手,心跳漏掉半拍。抬眼往上张望,医生笑盈盈站在宋瀚远身边,和他交待注意事项。
“脑袋的红肿可能需要一周才会消退,这几天先别洗头,实在忍不住,可以找人帮忙,注意别碰到伤处。”
后脑勺还疼着,宋令枝心生疑虑,仍是不放心:“真的没事吗,我怎么觉得头还是很疼。”
医生笑着将检查报告递给宋令枝,细细解说。
后脑勺起了个大包,不疼才奇怪。
宋令枝一颗心坠至谷底,一手要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使劲扒拉着自己的脑袋,想要看看自己的脑袋肿成什么样。
眼角的泪痕未干,刚才又折腾了一番,宋令枝此刻在镜头中说不出的狼狈。
她不动声色摁灭手机,悄悄抬头望。
宋瀚远还在和医生交谈,沈砚也不知去了何处。
病房就有盥洗室,宋令枝和父亲说了一声,只身往盥洗室走去。
通透的镜子映出宋令枝狼狈不堪的一张脸。
心中哀嚎一声,宋令枝埋首在盥洗池前,双手捧着清水往脸上扑。
来时匆忙,宋令枝身边也没有发绳,长发顺着她的动作往下滑落,差点落在池中。
宋令枝无声惊呼,手忙脚乱抓起头发,手指不小心碰到水流,水珠溅起,滋了自己一双眼睛。
她下意识闭上眼,凭着刚才的记忆,想要寻找池子边上的纸巾。
手指抓了个空,只能抓住一手的空气。
头还晕着,宋令枝方向感在此刻彻底失灵,只能求助外面的宋瀚远。
“爸,帮我……”
余音未落,手边忽然多出一张纸巾。
宋令枝只当是宋瀚远,随手接过,她一手抓着头发,一手擦干眼睛上的水珠。
“医生说可以回家了吗?是不是还有检查结果没出,要不我请假住院吧?我总觉得自己的脑袋……”
余音戛然而止,宋令枝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帮忙递纸巾的并不是宋瀚远,而是……沈砚。
思及自己一路的蠢话,宋令枝尴尬扯动嘴角:“你……”
她别过视线,只觉空中蔓延着窘迫的分子,“我刚刚都是乱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砚垂眸,目光不变:“你喜欢隔壁班的学委?”
宋令枝震惊:“什么谣言这么离谱,你从哪听来的?他长得好看吗,有照片给我看看?”
沈砚眸光渐冷:“没有,不好看。”
稍顿,沈砚轻声,“之前开学典礼,他想托我给你送情书。”
沈砚的视线始终落在宋令枝脸上,他声音缓缓,“所以我才说和你不熟。”
宋令枝眼睛逐渐瞪圆,后知后觉自己是误会了沈砚:“你是不懂怎么拒绝?”
所以才会拿不熟做借口。
沈砚目光往外移:“……嗯。”
宋令枝莞尔一笑:“这简单,下回再有这种事,你就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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