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等待了许久的……重生和重逢。
他们曾经想过,或许雅治的魂魄已经消散,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雅治了。
青年的脸色有倦怠的苍白,眼下是淡淡的青黑,他的呼吸带着清苦的咖啡气息,指
尖都是咖啡的味道,让雅治怔神了好久。
夏油杰把他放下,笼在自己的身侧,“好了,你也到我这边来了,接下来就是我和这家伙的战斗。”
那一边,真人瞪大眼睛望着这一幕。
“……雅治?”它不可置信的出声,似乎反应格外迟缓。
怎么回事?
真人的眼睛注视着发生的一切,理智帮它分析了现有情报能得出的唯一答案——雅治和咒术师相识,甚至是一伙的。但另一方面,感性和现有的认知让它对这个结果匪夷所思。
为什么,什么时候?怎么可能
雅治是它亲手从母体中剖出来的,从诞生便表现出了纯粹的人性之恶,对人命,外物,毫不在乎,这么短的时间,别说接触咒术师了,他也普通人都没有搭理过。
所以真人想不通,更有着被背叛的愤怒。
“雅治,过来。”蓝发咒灵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异色瞳孔一片冷意,“过来,我可以忘记刚刚你们的眉来眼去,仅是惩罚你一下,不会杀了你。”
“用眉来眼去来形容,我们之间的互动在你看来是多碍眼啊。”雅治嘲道,“还没闹清楚吗,这座商场里面不只有五条悟,除此之外,你一开始就发现异样了吧,三层根本没有遗留的人类,这么多的不合理,当然是因为——”
“因为你是奸细!”真人尖利的提高了音量,“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真是好啊,真是优秀的人类,我可是修补了你的灵魂,让你降生在此世的恩人!”
“你们人类不常把知恩图报挂在嘴边吗,现在又是什么,忘恩负义?”
“拉倒吧。”雅治的眼底漫上戾色,“忘恩负义?用报仇来形容我对你的行为才恰当!你大概忘了,从一开始,你就把我的父母杀死了——!”
在夜间散步的夫妻,共同期待着新生儿的到来,直到被咒灵拉入了永远无法回去的深渊。
“我出生必是死婴?你的做法是救了我?真有脸说啊,难道我的生要用我父母的死来换吗!”
这是压抑在他心底,许久不敢流露而出的恨意。
他恨得要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却要拼命让自己变得冷漠无情,不断催眠自己以保性命。
“你想建立咒灵为主的新世界,把咒灵和人类之间的不可兼容比作两大种族的战争,好啊,你们必定是战败的一方!”
霎时,真人冲了过来。
雅治的腰腹再一次被咒灵卷起,他一下子脱离了两人的战圈,而夏油杰的咒灵抵挡住了真人的攻击。
“这里交给你没问题吧,杰!”雅治扒住缠着自己的咒灵的舌头,“以防万一,我先去找妈妈。”
“好。”
黑发的特级对他露出一个恣意的笑,“不介意我吸收掉它吧。”
雅治弯起嘴角,“怎么可能,随你怎么处置它。”
身后传来撞击声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昭示着他们战斗之激烈,雅治从商场的中央空区飞了下去。
他从三层到达二层,一层,倏然心口一紧。
——咒灵。
几乎是成千上万只的咒灵,什么等级的都有,蝇头密密麻麻的。
整个一楼都挤满了咒灵,它们仿佛在待命,竟然没有任何动作。
“是赤司!”雅治立刻明白了过来,“这些家伙都是赤司的帮手!”
果然,赤司这么多年来都在丰盈自己的战力。
地下一层和地下二层之间没有空间,只能走楼梯和电梯,雅治在楼梯口看到了熟悉的枝条,眼前闪过了他被山体滑坡埋在地底下,脚下那些蜿蜒奇怪的树根。
啊……
果然。
地下二层内。
花
御和漏瑚正用非术师的命作为牵制和五条悟周旋着,因为周围有大量的普通人,五条悟无法施展生得术式,更因为是普通人,他们看不到咒灵,所以只能本能的躲开着和空气对打的五条悟。
“搞什么啊!”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快,刚刚不是还在那边吗?!”
“啊啊啊——头,头,我前面这家伙的头!哎?我眼花了吗?”
“警察呢!我纳么多税,为什么还没有人来保护我们!啊,你这家伙干什么挤我,滚开!”
“后退!”
血色,尖叫,拥挤,这是地下二层的全部。
而最强并不是那么容易落下风的。
他几乎是秒杀了花御,随后又向漏瑚展开了攻击。
“砰!”
把火焰玩得极其精湛的咒灵烧了一整排的人类泄愤。
而它因高度紧张所以没注意到的是,被它轰得衣服都成灰烬的黑炭人形们,竟然在倒地后仍在活动,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除了毛发被烧尽,浑身并没有缺口。
电梯门在这时下降到了负二层。
五条悟神经一紧,立刻意识到将会有大量人群向那边跑去,为了乘上唯一一台逃出这里的电梯。
但半晌,人群虽然吵闹涌动,但没有大幅度的移动,他们被最前排的人挡住了。
五条悟了然的冷呵了一声。
“原来你们早来了啊。”
电梯门打开了,门后并不是空旷的乘客厢,而是一个个钻涌而出的改造人,他们尖利的指甲乱挥,锋利巨大的牙齿在空中漫无目的的张合,仿佛只剩下了攻击这一条生命指示。
“砰!”
第一声枪响。
站在最前排堵住了其他去向的人们,端起了手中的机枪。
他们是mafia。
随着第一声枪响,手下们开启了射击。他们瞄准了从电梯里争先恐后的向外冲的改造人,面色冷凝的扣动着扳机。
这是毫无悬念的屠杀。
普通人被枪声吓得捂住耳朵蜷缩成了一团,也有人在这时颤巍巍道,“怎,怎么这么像丧尸片啊!”
火光,子弹,从电梯里出来的改造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五条悟在枪林弹雨的中搭上一名黑手党的肩,“哎,你们的上司呢?我没猜错的话,来的是中也吧。”
穿着休闲服混入人群的黑手党训练有素的回道,“中原大人有别的敌人要对付。”
“你们计划好的?”
“是的,我们分析了雅治大人提供的情报,根据敌人的数量和特点分派了战力。”
五条悟纳闷,“怎么都没和我说?”
而黑手党一脸真诚,“太宰大人说,你什么都不用知道,因为你是最强。”
另一边。
正在商场的顶楼等待时机的里梅,忽然听到了异响。
“看来你很无聊嘛。”
来人的声音里含着战意,以及不可忽视的憎意,里梅眼神一凝,条件反射的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他因感知到的危险气息,落下了冷汗。
什么东西?
里梅看向来人。
他穿着或许并不适合战斗的高定西装,一手轻压着帽檐,每走一步,脚底的地板便会冒出不堪承受的裂纹,微妙的磁场变化让里梅浑身的血液都因紧张而沸腾了起来。
“你的能力是冰,我知道。”赭发青年眸色阴翳的说道,“要领教一下我的重力吗?”
他咧出一个不杂任何感情的笑,“别拒绝,你没资格拒绝。”
天台的战斗一触即发,负二层仍然发生着混乱。
枪声已经停止,改造
人的威胁可以忽略不计,漏瑚来不及惋惜死去的花御,焦急的频频看向电梯,“怎么回事,真人怎么没来?”
“被绊住了吧,说不定已经死了哦。”五条悟对着漏瑚勾了勾手,“就剩你了吧,我想想,干脆——”
“砰!”
又一声巨响,负一层和负二层之间突然爆开了一个大洞,等在一层的咒灵得到指示般争先恐后的奔过来。
那黑压压一片,恍若蝗虫过境。
五条悟一咬牙,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最强打开了02秒的领域,是他直觉里,不会对非术师造成伤害的时限,但大量信息涌入他们的脑海,会强制让他们陷入昏迷。
整个负二层,忽然静得出奇。
人们的尖叫,咒灵的鬼哭狼嚎,全都像按了停止键一般。
没有使用苍,也没有使用茈,五条悟仅凭借体术,凭借充盈的咒灵,将负二层里所有无法动颤的咒灵——包括漏瑚全部祓除。
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
不管怎么看,现在都是危机解除,令人放松的好时机。
将手从墙壁中□□,五条悟转眼发现了落在脚边的狱门疆。
以及一声熟悉,“——悟,好久不见。”
……
事情会如他所愿吗?
当然不。
五条悟一脚踢开了那个方块状的东西,毫不犹豫,甚至是将大脑放空的本能行动。
羂索:“……”
羂索的笑容直接僵住了。
他一时不知道是该转身去捞不知道飞哪里去的狱门疆,还是挂着笑脸应付看过来的五条悟。
“呦!”五条悟扬着冰冷至极的笑和他打招呼,“你看上去和真的一样哎!”
羂索心口一紧,若无其事的反问,“你在说什么?我当然是真的,我是来帮你的。”
先拖延下时间……
他拿出了面对父与母的那套说辞,“我受不了那些烂橘子,所以假死逃了,你也被我骗过去了,哈哈。”青年的笑容戏谑且亲昵,“但是我见你有难,就想着来帮你了。”
咒力,肉/体,每一丝信息都在表明,面前的人是赤司雅治。
……真可怕啊。
五条悟暗叹,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些什么,他会中套的吧。
最先便否认,和先辨认一番再怀疑,其中脑内的时间差可不能比。
五条悟漠然的凝视着他,“别用这张脸说这么恶心的话,我会很想把你轰成渣渣,但是又不想这么对雅治的身体。”
“说得那么无情,我真的很伤心。”羂索装模作样的黯然神伤了一把,“但你总能认识她吧。”
从他的身后凝聚而成的,是一定不会认错孩子的父与母。
羂索炫耀般向五条悟展示,“这样你也不信吗?”
五条悟一震,浮夸的叹道,“哦!是这样,原来我错怪你了!”
羂索再次僵住。
五条悟的每个字都在表示他相信了,但态度又怪异的让人浑身不适。
“呵。”最强那副纯良的欣喜表情尽数收敛,五条悟微扬起头,微勾着唇讽刺道,“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冒牌货。”
“……”
羂索一颗心沉了下去。
“唉……”他摸上自己的头,神情和当初被父与母拒绝时一模一样,“奶奶的,你们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啊!”
“算了,无所谓。”
他说道,“不认我也没关系,我有个能被你们认的人。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他在指雅治。
羂索伸手,一只咒灵落在了他
的身边,“要不我现在就派它去遣信?”
“不用了。”
冷静的孩童嗓音,于他身后响起。
羂索瞳孔一颤,转头就看到雅治坐在一只陌生的咒灵上,浮在半空看着他。
“我已经来了。”
不妙。
强烈的违和感。
“你怎么自己来了,真人呢?”羂索问道。
“真人的话……可能已经被杰消化了吧。”雅治落在五条悟的身边,神色冷淡,“你的底牌都已经晾干净了,赤司。”
雅治看着他,“用这名字称呼你,比吞毒药还难受。”
五条悟抬手,把他罩在自己的保护圈,然后动作一顿,“你怎么看着又小了一圈,之前好不容易长到我胸口了的。”
这话和夏油杰一样,听上去很是郁闷。
“……”
羂索看着他们,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起来。
现在还有什么不能懂的。
“什么啊,你这家伙为什么还没死啊!”
多年的计划迎来了失败,羂索简直想不通,他眉宇蹙起,恶声道,“真是够了!你知道我为了杀死你废了多大劲吗,为什么你就能这么的阴魂不散!”
“我当然知道。”
毁了自己两世的仇人就在眼前,雅治愤怒到极致,反而出奇的冷静。
“让我猜猜,最早能追溯到两个高层因药物而死,换药的伙计却焚屋自杀。”
久远的记忆不停歇的冒出,雅治攥着五条悟的手用力到发白颤抖,“伤害我身边的家伙,把他们伪装成咒灵的保护和报复,继而让咒术界忌惮我,封印父与母。因为中原雅治的存在又碍了你的路,于是你再一次接近我,寻找着我的弱点。”
这个弱点,在海啸中暴露了。
中原雅治怕阳光。
他再强大,总有疏漏。
用眼光照射脖颈只是直觉罢了,头颅是所有生物的命门,而雅治在被阳光照射时的第一反应便是捂住自己的要害,这是本能。
羂索又一次杀死了他,没有用一丝咒力,用着赤司雅治的身体,然后像狡猾的老鼠一样把自己藏匿了起来。
他藏到了特级咒胎陀艮的领域中,那片邻着无边无际的大海的沙滩,一躲就是几年。
“你以为那回彻底杀死我了,真可惜。”
雅治的声音在寂静的负二层格外清晰,“凭借着我的身份,用着我的特性,如今眼看着计划就要得逞,却在重要节点失败的滋味怎么样?”
天台是剧烈的颤动,凝聚而成的冰凌冰壁让周围的气温骤降,红色的重力异能霸气的彰显着强大,将那些攻击逐一粉碎。
趁乱聚集想胡作非为的诅咒师们被人数碾压的咒术师团团围住,跪在地上连求饶声都是无用的。
身为协作者的特级咒灵们一个个死去,要么被祓除,要么被转化,称得上是惨败。
羂索咧出一个过分的笑,“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你来的时候难道没看到,楼上有多少我的‘家人’吗?!我只出动了一部分而已!”
他转眸,几欲破腔的声音和雅治叠在了一起,“妈妈——!”
“妈妈——!”
“——给我杀了他!”
“轰!”
负一层传来了巨响,咒灵的嚎叫和骚动让建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羂索看着雅治,面部表情不受控的扭曲,“妈妈?你的妈妈?我的家人可是有上千个!”
下一刻,他被狠狠压在了地上,
“不要随便用这张脸做这种表情啊!”
从顶楼垂直掉落的中原中也,如同不可撼动的
山一般踩上了羂索的背,“还有,你以为你赢了吗?”
“你所谓的家人,就像是糊不成墙的泥巴点子!”
“咳。”羂索吐出口血,那是牙齿不小心磕上嘴唇弄出的伤口,他本身没受多大伤害,却怎么都站不起来,“你……”
他向后望去,看着沉默的父与母,那是他最后的翻身机会,“妈妈……”
母亲咧开一个嘲弄的笑。
它的身形骤然隆起,双手合十,神圣得像正在祈祷的修女,
“领域——”
“——生死间。”
从最初便展开着的术式,因着空间的灵活性,包含了所有生命在内。
它能带去死亡,也能抹消死亡。
所以非术师就算受了致命伤也没关系。
“因为这是雅治的渴望,所以我能做到。”
——一网打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