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雪时脸色倏地变得苍白了几分，眼睫微垂，他不愿意让乌遥看到他的脆弱，也不愿意让他对自己的希望落空。

长颈鹿吃完了菜叶子，又用鼻子来蹭乌遥的额头，将乌遥蹭得哈哈笑，笑容是格外有感染力的开心。

和长颈鹿依依惜别之后，乌遥带封雪时坐在了动物园的观光车。他们在某个热闹的景区下车。

乌遥一手搭在封雪时肩膀上，一手将封雪时的轮椅推出了火星子，冲到了三两只和成年人差不多高大的白毛羊驼之间。

“来和羊羊贴贴！”乌遥站在路边，对可爱憨厚的羊驼晃晃手指，那几只羊驼就都往他这边走来。

最近的一只羊驼毛发干净蓬松，它拱着脑袋往乌遥脸上凑。乌遥笑起来和它脸侧蹭了蹭，它还要得寸进尺张嘴去碰乌遥的鼻子。乌遥笑得弯腰，跑到封雪时前面，让封雪时帮忙拦着，顺便抓起封雪时的手rua了下羊驼的身体。

“摸小动物是不是很舒服？”乌遥一边弯腰抬手挡住羊驼的热情贴贴，一边眨眼看向封雪时。

封雪时盯着乌遥比羊驼看起来还柔软的头发，手心微痒。他没忍住在乌遥凑过来看他的时候抬手在乌遥头上轻轻摸了一下。

摸得乌遥愣住。

乌遥眨眨眼。

绸缎和云朵交织的触感还迟滞地停留在掌心，封雪时抿唇轻声说：“你比它好摸。”

“哇。”乌遥睁大眼睛，反应过来封雪时在说什么之后，他立刻抬起双手捂住羊驼的耳朵，脸颊微红：“羊羊可听不得这话。”

不过，封雪时夸了他哎，他好开心。

乌遥脸上绽开羞涩的笑意，看到羊驼茫然的眼睛在他和封雪时之间转动，他忽然顿生歉意。为了向羊驼表示封雪时拉踩它的歉意，乌遥起身，快速对封雪时说：“我去给羊羊买点吃的，你站在此地不要动哦。”

“好。”封雪时望着乌遥轻快地跑向对面不远处的羊驼食物售卖处。

乌遥走后，羊驼的注意力就没之前那么集中在封雪时这边了。等在边上的十来个游客顿时向可爱的羊驼先生伸出了诱惑之手，带着胡萝卜和其他食物。

羊驼们分散在附近，游客们则更加往这边聚集过来。

封雪时静静地注视这不远处排队买东西的乌遥。乌遥买了动物食物，又跑去旁边的冰淇凌售卖车背对着他排队买东西。

封雪时唇角漫出来一丝笑意。

也许是看乌遥看得太专注，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逐渐拥挤，人潮汹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抱着两根胡萝卜快步冲过来，跑到他身边时，没有看到他，直直撞在了他的后背。、

封雪时猝不及防，被撞得跌倒在地上。

“砰。”是废腿跌落在地的闷响。

“你没事吧？”身侧一个中年男人关切问，同时向他伸出了手。

“对不起对不起，”追在小孩身后的母亲也跑到封雪时身边，见他是个残疾人，脸上立刻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眼里微微透露出撞到了一个大麻烦的担忧，“我扶你起来。”

另一个抱小孩的母亲看到封雪时撑在身侧地上，苍白而青筋尽显的手，忍不住说：“你这个当母亲的看小孩也太不小心了，动物园里人这么多，怎么能任由他这么跑呢。”

“快扶他起来吧，他自己应该起不来。”

封雪时身边的人应该都是好意，只是话里下意识的可怜和避让让封雪时感到心脏钝涩。

他没去握住好心人伸过来的手，往乌遥的背影看了一瞬，这一瞬间忽然从心底里生出了叛逆的孤勇。

他想试试……

试试站起来的感觉。

封雪时单手撑在地上，借着手臂的力气微微起身，另一只手去够轮椅，握住轮椅的扶手。

手臂暴出青筋，封雪时撑在轮椅上，缓缓拖动无力的双腿，试图站起来。

周围的人也隐约感受到他的倔强和意志，都屏息着注视着他。还有人下意识伸出手在他身后呼着，仿佛在等他摔倒的时候拉他起来。

他们都认为他会摔倒。

封雪时咬着牙，费劲地拖动右腿，身体扭曲，想要往轮椅那边迈出一小步。

下一秒，无力的腿弯折，他摔在地上。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开口说去扶他，因为他周身都透出一股浓郁的陡然颓败的气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靠近。

乌遥拿着两个冰激凌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封雪时这样落寞的一幕画面。

心脏骤然被紧紧揪住，乌遥拼尽全力跑回来。他将冰激凌一把塞给周围的小孩，就蹲到封雪时面前，头凑过去，对上封雪时红了的眼眶。

封雪时眼睫颤了一下，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散：“遥遥，我站不起来。”

乌遥感觉心都要碎了。

他眼眶也湿润着，先张开手去轻轻环抱住封雪时，手在封雪时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地缓慢抚摸。

“只是今天。”

乌遥去看封雪时的眼，轻声但是无比坚定地说：“只是今天站不起来。时时，相信你自己，半年之后，你会拥有和我们一样健康的双腿。”

封雪时轻轻摇头，不敢去看乌遥的眼，“医生说，我的腿一辈子都废了。”

“不是的！”乌遥急切地抱紧封雪时，“那是庸医说的话，我们去看别的医生，我前天就约好了一个名医，我们重新看病。”

乌遥的话里带着些哭腔，他手掌覆上封雪时冰凉的手背：“你不敢相信你自己，那就信我啊，我知道你一定会站起来的。”

过了很久，封雪时的手逐渐被乌遥的体温带回暖，他靠在乌遥身上，哑声说：“好，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