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吟眉拿出手绢,揾去颈间上的细汗,慢慢转过头来。
谢灼的面容藏匿在阴影中,越发让人琢磨不透。
谢灼道:“不过娘娘确信自己想好了?”
孩子意味着什么?羁绊,血缘,血骨相连,这辈子双方都牵扯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此后你的腹中会有我的骨肉,你子嗣后代身上都会流着我的血,从怀孕一刻起,你的身上也会有我的血,这一点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危吟眉握紧手绢,一步一步走过去:“从找摄政王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好了。”
谢灼抬起茶盏,似笑非笑:“可除了这个孩子,我什么都不会给你。”
...
谢灼生得哪里都好看,却哪里都无情到了极致。
他搁下了茶盏,神色慵懒:“你与我只是短暂同榻共衾的关系,你与我敦伦,生下这个孩子,他是政治的产物,绝非父母情意的结晶。我或许日后会对这个孩子浸注些许心血,但无论如何,那也与娘娘无关,娘娘能理解吗?”
他端详着危吟眉,果然从她面上看到了自己早预料到的神色。
女郎肌肤雪白,唇瓣没有一丝血色,淡淡垂下了眼眸,周身萦绕着失落与荒凉。
月光入窗,冬日花树的光影浮浮沉沉流淌在她娴静的面容上,她似思忖了很久,才抬起眼睛,里面依旧是轻轻渺渺的哀愁。
她实在柔弱,好像别人稍重的一句话,就能将她击碎了。
谢灼心里留给她考虑的时间也差不多殆尽了,方要起身,便听危吟眉柔声道:“你说的对。”
谢灼一顿,继续听她说。
女郎眼里光亮明灭:“你与我敦伦,本就不是因为情爱。我不会借孩子来和你纠缠,更不会拿着他来要挟获取什么。从始至终,他就是为了夺取政权而孕育的。他是我和你的一个孩子,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我是他的母亲,这和殿下是他的父亲,没有半点关系。”
她拎得如此清楚,没有过多纠结,倒是让谢灼微微诧异。
她和他只是为了结合,而短暂地在一起。
谢灼现在回想傍晚的事,思绪已经模糊,记不清当时心里究竟何种情绪驱使他来椒房殿,他又是为何会拉住危吟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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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方才那一番有关孩子的话,他仍觉得不像现实,不似自己亲口说的。
但这不重要,他既然来了,便不会轻易反悔。
能有更简单的解决方法,便没必要多走复杂的道路,他在朝堂上有一个比少帝听话百倍的孩子做傀儡,日后办事确实方便许多。
皇位于谢灼而言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只有确切握在掌心中的权柄才是实际的。
而做摄政王比做皇帝明显更自由,无须处处顾虑。
他过了年关便二十四了,寻常男子到了他这个年纪,膝下早就有儿有女。但他没有过多的心思去投入到一段男女情爱之中,若是能轻易得到一个子嗣,却无须与孩子母亲有过多的牵扯,双方各取所需,对二人都是不错的选择。
他确实是认真考虑了危吟眉的话。
危吟眉道:“待这个孩子生下来,你我之间除了孩子上的事,便再无其他往来,可以吗?”
谢灼想她如此通透是极好的,淡声道:“可以。”
话已经谈完,他准备起身离开。
却觉袖口被人一扯,见危吟眉握住他的手臂。她一双眸子带着怯怯:“那殿下何时来行房?”
她换了一个问法:“日后是殿下来我的椒房殿,还是我去你的居室找殿下?”
谢灼问:“娘娘何须这这般着急?”
谢灼今夜来只是告诉她愿意与她生一个孩子,其他暂时还没有打算付诸行动。
危吟眉道:“我需要尽快有孕,裴家催得很急。”
谢灼听后思忖了片刻,淡声道:“我来椒房殿。”
危吟眉点点头,随即松开他的袖摆:“我知晓殿下不想与我有过多纠葛,既如此,我们事前立一个契约也好。”
她转身去点燃宫灯,又拿来笔墨和纸砚,在桌案边坐下,书写协定——
燕王与皇后达成协定,同房行夫妻之举,只待皇后有孕,顺利生产,便一别两宽,再无牵扯。
她将协定给谢灼看,谢灼扫了一眼道:“可以。”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些别的要求。”
...
危吟眉心尖溢满了悲凉,却很快又压下,继续去写。
“燕王与皇后于椒房殿行房。为早早有孕,皇后月信未至时,燕王五日之中需来椒房殿三次,十日需来七次。”
危吟眉感觉到头顶人略显灼热的目光,笔尖一顿问:“可以吗?”
谢灼无动于衷。
危吟眉道:“少帝久病缠身,病来随时有可能如山崩,我须得尽快有孕。我这个月月信未至,燕王若想来找我,最近就可以。但何时同房能更易有孕,明日我得去翻翻医书,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闺房中的法子能助孕。”
谢灼目光落在那“十日七次”上,迟迟未回答,良久道:“太多了些。”
危吟眉听他语气,轻抿了下红唇:“多吗?”
谢灼道:“我未必日日都在宫中。”
危吟眉拿了一张宣纸,将之前的话重新改了一遍,轻声道:“如若殿下不能时常来椒房殿,那需要每次麻烦殿下多勤勉一点。”
“殿下能做到吗?”
危吟眉仰起头,一抹淡淡的红晕浸透她耳根后如纸帛般细腻的肌肤:“若有孕了,你和我也不必再这么麻烦。”
危吟眉看着谢灼,好一会他松口:“可以。”
危吟眉继续去写:为使子嗣健朗,双方于有孕前,皆需多服汤药,调养身子备孕。
她写完契约后,起身将那纸递给他,小心翼翼问:“纸上的要求对于燕王来说,是不是太多了?”
“没有,”谢灼指尖接过,“刚刚好。”
危吟眉看向窗外,见雪下得肆虐,风拍打着窗户哗哗作响,她鼻尖隐隐约约飘来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犹豫许久要不要开口。
谢灼捞过案几上的黑狐裘披风,准备离开。
他才动身,危吟眉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夜色清清凉凉,女郎面容笼罩在美丽的光晕中,如月光一样皎洁明亮,长睫飞翘,轻盈开口:“我有话与你说。”
“何话?”
危吟眉踮起脚,示意他头低一点。
谢灼稍微靠近了些,危吟眉道:“再过来一点。”
谢灼终究是俯下面来,女郎红唇微抿,踮起脚,在他耳畔问:“你今晚留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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