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阵阵,雨声喧嚣,行宫大殿在朦胧的水汽中,轮廓模糊开来。
殿门被冷风吹得呼啸作响,发出令人牙酸的拍打声。
危吟眉的裙裾在风中翻涌,缓缓跨过了门槛。
寂静的宫闱,除了呼啸风雨声,便只剩下了低低的抽泣声,犹如鬼魅。
危吟眉踩着安静的脚步声往里走去,入目是安公公臃肿背影,伏在少帝榻边,身子一颤一颤。
他的哭声细而尖利,如同长长的指甲刮过桌面发出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危吟眉停在榻边,垂眸注视着帝王。
少帝陷在昏迷之中,双目紧阖,青丝蓬乱披散在肩,眉宇间门聚拢着病怏怏之气。
蜡烛一时亮一时暗,落在那苍白脸颊之上,仿佛下一瞬烛光就要熄灭。
大概是察觉到身边多了一道身影,安公公抽泣声停了下来:“见过皇后娘娘。”
危吟眉面色苍白得厉害,碎发潮湿地贴在两颊边上,一双红润的红唇失去颜色,仿佛一触就要碎开来,身上压着命运般的负重。
看上去脆弱极了。
可她越是脆弱,越是站得挺直,像是从脚底抽条出一股韧劲逼着她站直了。
危吟眉眼睫上沾满水雾,轻眨了一下,水珠如泪珠般滑落。
若非看到她无情的眼底,安公公真要以为她为少帝而哭,那双眸子分明如同冰封的湖面,平静之下只有化不开的冷色。
她这一副模样,不像娇柔的海棠花,更像冷艳带刺的紫蔷。
她幽幽开口:“让开。”
安公公心里打颤,将床榻边位置让给她,看着危吟眉蹲下。
一看见少帝,危吟眉像是被一把匕首狠狠刺开了心房,曾经干涸的伤口,此刻鲜血尽数涌出,浑身都在颤抖。
危吟眉抬起纤细的指尖,拭去眼底滑下的一滴泪,转首看向身边人:“安公公,你好像很是敬爱陛下。”
安公公不明白危吟眉这话的意思,垂首:“老奴从陛下少时便侍奉在侧了。”
危吟眉唇角笑意若有若无:“是,你尽忠职守,侍奉御前,可你敬爱他什么呢?叫我像安公公一样,御前侍奉十几年,日日被陛下言语辱骂,当做犬马一样驱使,我定早早就用手段,让少帝惨死于手下。怎甘脊梁骨都被践踏进泥里?”
安公公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瞳孔一缩:“娘娘?”
危吟眉低头,像是与他交谈,又像是自言自语。
“公公为了保命不得不屈从。曾经我以为我也能屈服一辈子,可我一再忍让,换来的却是少帝得寸进尺,将我禁足、废我于冷宫、言语羞辱,再有今日将我转手给别的男人,我怎么还能忍得下去呢?”
她紧握掌中的瓷瓶,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让她想起了父亲留给她的长剑,也是这般的冷硬的温度。
少时父亲教她拿剑,告诉她天下绝非只有男儿才能提剑,是叫她挺直胸膛过活,不要妄自菲薄,万事都可去争一争,后来谢灼也教她用剑,叫她无论如何也不要被欺负去,自己的刺芒永远该向着伤害自己的人。
之后她也告诉自己,就算再柔弱,也一定要竭尽所能保护好家族。
她为了家人奔波,在太后与摄政王之间门苦苦支撑,维系一个平衡,到头来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一味地只知道委曲求全。
这算什么?
谢启怎么能一次次践踏她的尊严,将她如蝼蚁被踩在脚下?
危吟眉心中对少帝的恨意翻腾涌出,抵着瓷瓶边缘的手,轻轻抵开了盖子。
她轻声问:“太医是如何说陛下情况的?”
安公公面色发白:“陛下惊惧过度,气血攻心,旧疾复发,心绞痛得昏了...
过去……”
危吟眉拿出一条素色绣海棠花纹手绢,握在掌心之中,另一手将药瓶中的药粉倾倒洒尽在帕上。
这样慢条斯理的动作,由她做起来,显得格外的优雅。
危吟眉耐心地等待少帝的醒来。
更漏一寸寸流淌,病榻上的男子一点点睁开了眼皮。
“陛下、陛下?”安公公握住少帝的手腕。
谢启眉无力地开口:“朕这是在哪里?”
“陛下,是臣妾。”
危吟眉婉柔的声音一出,谢启霎时瞪大的眼眸,空洞的眼底光亮闪烁,身子瑟瑟抖了一下,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摄政王呢?朕这是在哪里?”
黯淡的光线落在危吟眉面颊上,使得少帝终于看清了昏黄黑暗之中她幽幽的面容。
危吟眉并未回答这话,而是道:“陛下就这么想将臣妾转送给其他男人。那我告诉陛下,其实我与摄政王早就勾结在了一起。”
少帝整个人如遭锤击,一动不动,随即牙关紧咬,发出嘚嘚之声,挣扎着爬起来。终究只是徒劳,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只能如砧板上的死鱼一样张大口大口地喘息。
少帝披头散发,狼狈模样。
危吟眉俯在榻边,气若幽兰,故意说给他听:“是我主动去找的摄政王,我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一直瞒着陛下。摄政王年轻有为,高大英武,我心甚爱,陛下能给的不能给的,摄政王都能毫不吝啬地给我。”
少帝一听便知她在说何事,憎恨的目光直勾勾射向她:“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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