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两个时辰,危吟眉才慢慢适应。
她握住谢灼的手,“你若是觉得累,就靠在我身上歇息一会,我来策马。”
谢灼笑了笑:“无事。”
一路上都是单调的灌木与雪景,二人一边行路一边交谈,谈到远在京中的孩儿,谢灼道:“不知道回去后,阿忱还认不认得我们?”
危吟眉道:“怎么会不认识,我离京数月回去,他见到我还是很黏我,我抱他他也不哭不闹。”
谢灼轻笑道:“那是他胆
子大,不怕生。”
危吟眉想起阿忱,就想起将他抱在怀里软乎乎的样子,唇角浮起微笑,“等我们回去,他也快周岁了呀,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我们也该教他说话了。你说她会先喊阿爹还是阿娘呢。”
“那必然是阿爹吧,”谢灼口中的热气拂在她颈后,“我日夜衣不解带照顾他,他若是有良心,也应该知晓先喊谁。”
危吟眉笑了一声,“可你老说阿忱傻,他若知晓自己的亲爹在背后这样说他,怕也不想先学会说这个‘爹’字的。”
危吟眉想起阿忱的旧事,道:“承喜总给他打扮的喜气洋洋的,脖子上戴着金颈圈,手上戴着金镯子,就像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他好喜欢啃自己的手啊,口水弄得满手镯都是,我每次严厉指着他说他不许,他还和我痴痴地笑,咿咿呀呀用脸蹭我。”
谢灼反问:“你儿子都这样了,还不傻吗?”
危吟眉道:“也不知道像谁。”
想到这个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小生命,她心中便溢满了柔情,“我有点想阿忱了,真希望立刻就看到他。”
谢灼的唇落在她发梢上,“我也想他。”
危吟眉握住谢灼的手,前两日他低烧才消下去,现在又有点发热了,危吟眉心里担忧,道:“你抱紧我一点。”
谢灼的声音沙哑:“好。”
马儿一点点翻越山路,冬日的昼短夜长,白日稍纵即逝,不知不觉已是日暮黄昏,太阳渐渐西沉。
危吟眉感觉身后人身子有点沉,他赶了一日路应当累极了,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歇一会。
马儿行走在林间,到这般高度,连野兔这样的野兽都差不多销声匿迹。
危吟眉以为这里已是安全地带,策马准备下山,远方雪地里却一晃而过一道影子。
危吟眉以为看错了,可草木晃动,随即灌木上投下一道庞然大物的影子,危吟眉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一只白虎。
背对着他们,在雪地里慢步行走,左右张望,寻找着猎物。
一股寒意顷刻爬上危吟眉心头,她手伸入包袱之中,拿出了那只弩.弓,慢慢抬起,对准白虎,一边推了推身后人,“谢灼。”
谢灼睁开了双眼,也看到了那只白虎。
谢灼手轻托她的手臂,“不要惊动它,它若是追来,你便用我之前教你的方法,一箭洞穿它。”
危吟眉点了点头。
马儿放缓了四蹄,缓缓往山下走去。
“咔哒”一声,有大雪压断树枝之声。
那匹白虎听到了动静,扭转头,瞬间便看到他们。
冬日猎物难寻,白虎饿了几日,这会见到猎物,怎么肯轻易放过?
一阵吼声从它口中爆发出,血盆大口大张,流出黏黏糊糊的口津。
金色的霞光之下,他抖擞了身子,身子后倾作扑状,不等二人做好反应,直接飞扑过来,速度快如飞箭,两侧树木摇晃。
那只猛虎飞奔扑来,危吟眉扣紧机关,短箭从弩中飞射而出,朝着白虎飞去,锋利的尖端刺入白虎的右眼,洞穿而出。
顷刻便是鲜血四溅的场面。
箭弩的威力非普通弓箭可比,一箭下去,便是玄铁也要凹陷下去几寸。
那狂奔中的白虎,顿时四肢踉跄,扑跪在地,发出一道震彻山林的怒吼。
又是一箭飞出,射穿白虎的脖颈,带出一片淋漓鲜血。
轰的一声,庞然大物跌倒,雪地扬起一片雪。
白虎身子抽搐,在雪里痉挛了半天,终于死透了。
她脑中的一根弦还在震荡,死里逃生之后,第一反应是转身抱住谢灼,吻住了他。
大雪从天而下,他们的感官却如同浸泡在灼热的岩浆之中。
她松开他,轻轻喘息着,谢灼握住她的手,轻笑了笑,“走吧。”
夜幕已经落下,林间还有数不尽的危险等着他们。
而今夜他们一定要翻越这座茫茫雪山。
夜里风更浓,雪更骤,暴雪打在身上,冰冷雨珠从天而降。
道路湿滑,山壁陡峭,林海雪原,极度冰寒。
“眉眉,快到了。”谢灼的声音格外低哑。
他发着高烧,随时可能坠下马去。
危吟眉不知晓还要行多少,看着前方漆黑的山路,在暴雪中握紧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她曾回绝裴素臣,说他们不是一类人,而她与谢灼则不同,他们哪怕深陷泥潭,也要拉着藤蔓往上爬,就算暴雨行舟,也要逆流而上,就算是水沟里的野草,在逆境中也会拼命地活下去,永远不退缩,他们才是一类人。
他们顶着风前行,这绵绵雪山趴伏在漆黑的夜幕里,像是即将苏醒的猛兽。
天空从深黑色慢慢转变成浅蓝,金光突破云层照出来,普照人间大地。
大祁边关的军营中,一道高亢的通报声打破了宁静。
将士们纷纷撩起帘帐,走出营帐,听到一道声音自远方响起,一道清脆的马蹄声从栈口一路行进,直往军营里来。
来人高高坐于马上,那是一道深沉的身影,从远即近。
没有旗帜,没有盔甲,只是一道模糊的身影,便能叫所有人定住。
马儿踏走的每一步,都带着一股气吞山河般的气势。
寂静之中,只听得见通报声传遍军营:“摄政王归营!”
摄政王失踪前后三月有余,人心惶惶,此言一落人群如潮奔涌向那匹骏马,爆发出一阵如雷贯耳之声,振臂高呼。
“参见摄政王!”
摄政王怀里的那个女子,众人自然也都看到了。
待三拜之后,众军起身。军营上下,几万人马,何曾听说过摄政王与哪位女子有过牵扯?
摄政王唯有的风流韵事,便是与那危家皇后。而这一位女子,瞧着样貌与打扮,无论如何也不会往皇后身上去想。
有将领迈出一步,朝着那匹马单膝下跪,双手抱拳,一字一句:“皇后孤身北上,为大祁奔走,向南昭求兵,娘娘之胆识胸襟,实为我军敬仰,今拜见皇后,娘娘千岁!”
说话者乃车骑少将军危月:“恭迎娘娘归营,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少将军一拜,他身后诸多将领,没有半点犹豫,朝危吟眉行大礼。
“恭迎娘娘归营,千岁千岁千千岁!”
军营上下闻得此言,皆愣住,高呼道:“恭迎娘娘,娘娘千岁
!”
声浪热烈,向四方绵延。
坐于马上的危吟眉,转头看向身后人,谢灼挑眉看向她。
危吟眉浅浅一笑,翻身下马,去扶为首的将士起身。
众将士起身,一拜,二拜,三拜。
摄政王尚未登基,眼前这一位娘娘,依旧是王朝的主人。
他们理应向她表示尊重。
危吟眉颔首,示意他们平身,回身牵住谢灼的手,笑着与他往前走。
随后众人便看见了一幕,他们那位素来杀伐果决的、冷肃威严的摄政王,被皇后娘娘勾着手,就往营帐里走去了。
这便好比水落入了油锅。
二人进了帐子,全然不顾他们走后,外人如何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