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陛下的。”
危吟眉一颗心提了起来,想起去岁在王府听侍从说圣上龙体抱恙,卧病在榻,怕是时日无多。
谢灼像是看出她的担忧,拉她一同坐下,语调淡淡道:“圣上无碍,他去岁得了一场大病,极其凶险,但最后还是从鬼门关挺了过来,虽然如此,但身子也大不如前了。今日我在街上听到百姓们口中交谈此事,说陛下卧病在床,想要再见燕王一面,诏燕王入京。”
危吟眉有些诧异,“陛下想要见你?”
谢灼道:“大概他不相信我那场大火里,知晓我从藩地逃走了,觉得我这个逆子不服管教。他放出这些消息,也是想引我出来,好将我彻底除去了。”
谢灼给自己倒了杯茶,轻笑了下,“不过我见他做些什么呢?是他将我发配北地,命人圈禁我监视我,是他杀光了崔家人,逼死了我的母妃,我便是与他见了面也没什么好说的。”
春三月温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辉,他唇角笑意却是冰冷。
危吟眉知晓他对皇帝的感情复杂。
那毕竟是他的父皇,将他亲手抚养长大,他对皇帝的感情不可谓不深,才会如此难以释怀。
她手抚上他的后背:“或许父皇只是想你了呢?他得知燕王府起火后,心中放不下,还想要见你一面。”
她安慰他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谢灼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抱着她了好一会,笑道,“你说得对,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危吟眉朝他展露微笑,听他这个语气便放心了。
他们从王府出逃,一路被太子的人马追杀,进入北地的森林才躲过一劫。
这些日子他们隐姓埋名,太子找不到他们,便对外宣称燕王死在了王府的大火中。
左右对太子而言,谢灼是否活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都知晓燕王已死,日后再无人可借燕王名号起势。
如今天子重病,这个天下对太子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
谢灼若敢以燕王的名号冒头,太子必定痛下杀手,让世上再无谢灼这个人。
而危吟眉和谢灼既然决心离开王府,便已经做好了一无所有的准备。
谢灼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危吟眉将自己做的香囊系到他的腰带上,竖起耳朵听他说。
他道:“我去郡里的时候顺便投了军,名字已经递上去了。”
危吟眉怔住:“投军?”
“是,大祁与北疆几国时有冲突,军中正是缺人之时,但凡有人来投军,他们也不会拒绝。我办了一个假户籍,军营里查得也不仔细,便也让我过了。”
危吟眉眸光慌乱,一下握住他的手臂,“可战场上刀剑无情,你怎么能上战场去?你是因为想带我回京才去投军的吗?我不是一定要回京城,我愿意陪你一起在北地受苦,也不想看你上战场受伤!”
她的眼眸溢满对他关切,使得谢灼越发地相信,他做的这个决定一点都不错。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低声道:“眉眉。”
危吟眉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搭在他胸膛上的指尖,掌心好像能感受到他那颗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
春光明媚入窗,他整个人溺在金光中,连纤长眼睫在下眼睑上投下的阴影都是金色的。
那看她的眼神,让她的心都被烫了一下。
他柔声在她耳畔道:“若非是你陪我来北地,我根本不知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怕是在王府时便会一直消沉下去,活得浑浑噩噩,以至于满心都是仇恨,一颗心也被蚕食得空空荡荡。”
他的心还如此鲜活,都是因为有她。
“我一直庆幸有你在我身边,你肯抛弃一切陪我,那我无论如何也要让你过好一点。”
危吟眉越听心中越酸涩,指尖微蜷,感觉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湿润了眼眶。
他道:“我的女郎这样喜欢我,我当然要给她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是不是?”
他的声音低柔,如同被这春光浸染,也带上了温和的暖意。
危吟眉眼中水光摇晃,再也忍不住,呜咽地一声扑入他的怀中。
谢灼紧紧抱住她,看她泪泣涟涟,忍不住道:“怎么这么爱哭?”
他抬起指腹去擦她眼角细泪。
危吟眉埋在他身前,“我担心你……”
谢灼道:“眉眉,你放心,我不会受伤,不会在战场上回不来,你不是说还要与我生许多的孩子的吗?”
危吟眉哭红了眼,从他怀里抬起头,望着他哽咽道:“是,我要与你生许多孩子。”
她的夫君如此爱她,而她也深知他的心性,他从小到大便被众星拱月般地,又怎么能因为一朝失势,便就此消沉一蹶不振?
投军,或许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
隐姓埋名、蛰伏多年是为了来日的一鸣惊人。
她的爱人愿意做什么,她都愿意追随。无论是需要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她都愿意等他。
她抱住他,在他唇角落下一吻:“你想去做便去做吧,我们一点点从头开始。”
春四月时,花树漫漫,花深似海,危吟眉离开了这间承载他们美好与甜蜜记忆的小木屋,走之前她依旧依依不舍地回望,随后轻轻关上门,跟随谢灼上马。
他们要去往上谷郡,那里大祁北方军营的据地。
马不停蹄地赶了两个时辰的路,终于驶入上谷郡。他们入城之后,又绕了许久,终于在居民坊的一间屋子前停下。
危吟眉下马,望着眼前这两进的屋子,唇角微微翘起。
谢灼拉着她的手,跨入门槛,笑道:“进来看看吧。”
这里,便是他们在上谷郡的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