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中一片死气沉沉,太子谢烨正立在殿门外,“吱呀”一声,内殿的门打开,一年老的宦官手捧着药碗跨过门槛从内走了出来。
殿内无人,老宦官四顾了一圈,凑了上来。
太子问道:“边关送来关于燕王谋逆的信,陛下看了吗?”
“陛下看了。”
太子声音异常沙哑:“那陛下是何反应?”
老宦官略有些迟疑,支支吾吾道:“陛下、陛下他……”
太子眸光一凛,老宦官这才硬着头皮道:“陛下急召燕王归京。”
“燕王归京”,这四个字一出,犹如平地一道惊雷落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狂风吹开窗户哐当作响,大雨斜倾入殿,老宦官说完后,只见太子锦袍逶迤在地,立在昏暗中,目光阴森然犹如厉鬼。太子问:“你是父皇身边的大太监,父皇他真的传召七弟归京了?”
老宦官触及到太子阴寒的目光,下意识扑通跪下:“千真万确,不止如此,陛下方才还召了奉常来,二人密谈足足一个时辰,奴婢在外头好像听到了‘密诏’、‘储君’、‘太子’一类的话。”
太子谢烨眸中阴鸷之气浮起。
奉常,乃九卿之首,掌的是朝中典制,宗庙礼仪一事,如若皇帝要变更储君之位,下达诏书,那必定也要经过奉常。
天子这个时候召奉常来,背后的缘由不言而喻。
太子脸颊肌肉微微抽搐,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脑海中不断浮现燕王这个名号。
燕王、燕王、燕王……父皇何其偏爱这个小儿子,到了临终垂危之时,还要召回他,将皇位传给他?以前也不是没有皇子被废黜,可谁还能像谢灼一样再被召回来?
太子额上青筋凸起,腹中一阵气血往上涌起,口中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
老宦官大惊,上前扶住他:“殿下,殿下!”
谢烨手扶着墙壁,轻轻喘息着,抬起身子:“李公公,你在陛下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必然知晓有什么法子能叫陛下收回成命。”
老宦官道:“老奴不解,求殿下明示。”
“你去给父皇的汤药里动些手脚。”
他开口,嗓音粗粝,犹如沙子擦过石板地发出的声音。
老宦官眼中满是不敢置信,随即道:“太子殿下,这是死罪啊……”
太子眯了眯眼:“陛下缠绵病榻这么久,孤做儿臣也不忍见陛下一直被病痛折磨,索性长痛不如短痛,就帮陛下一把吧。”
老宦官浑浊的瞳孔微缩:“可陛下已经发觉了老奴与殿下走得近,不许老奴近身伺候了……”
“哐当”一声,殿内响起一道清脆茶碗碎裂声,谢烨身子一震,听屋内传来皇帝沙哑的声音:“去东宫唤太子来,朕有话与他谈——”
老宦官一愣,心有余悸地看向太子。
谢烨僵立在原地,长吁一口气,敛了敛衣裳,对那老宦官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他自是知晓皇帝此刻唤他进去,必定是为了燕王一事。陛下是要立燕王为储君也好,废太子也罢,他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与几个弟弟斗了这么久,用尽了阴暗手段登上储君之位,怎么能拱手让人?
太子只觉喉咙里充斥着血的铁锈味,一阵灼烧的痛感在胸膛中蔓延开来,像是有一只野兽在猛力撕扯他的心口。
他手抚着胸口,想要压下那股阵痛,才迈开腿走了一步,撕心裂肺的痛感冲上心头,眼前忽然一黑,身体再也无力支撑,向一旁栽倒去。
意识昏迷前,太子谢烨听到的是身边人惊惶的呼喊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传太医!太子殿下心疾复发了!”
上谷郡,燕王府。秋日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
京城中派来的密使快马加鞭来府上。
王府内厅,谢灼拆开密使送来的信,一目十行扫了下去。
危吟眉将阿忱抱坐到膝盖上,摇动手里的拨浪鼓逗他玩,问谢灼:“信上写什么了?”
危吟眉见谢灼的神色凝重,敏锐地察觉出不妙,转而看向那信使。
信使十日来疾驰赶路,几乎是马不停蹄,这会双腿还是战战的,对着危吟眉道:“回王妃,下官奉陛下之命来前王府,请燕王归京。”
危吟眉一怔,望向谢灼,谢灼扫完了那封信,面无表情地阖上信封:“你去与陛下说,信本王看到了,只是本王暂时还不打算回京。”
信使:“殿下!”
谢灼站起身来,唤人来送客。
信使见状,当即跪下道:“燕王殿下,陛下龙体欠安,久病在榻,想见殿下您一面,以全这些年与您父子之情。而太子年长,恶疾时日复发,太医言药石难医,时日无多,其膝下又只有一个子嗣,也是自小体弱多病,陛下不放心将江山交给太孙,此番派臣来北地见燕王,燕王当真不知陛下的用意?”
“陛下愿立殿下您为储君啊!”
这样的话一出,危吟眉错愕地朝谢灼看去,他长身玉立在桌案边,对信使的话全然无动于衷。
满室只余一片死寂。
许久的沉默,最后是“哇”的一声,她怀里的小人大哭起来,打破了屋内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