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有些艰涩,暗含了些不可置信。
景光没法想象那位一直高高在上的神秘高层会有如此狼狈的一面。
没有人回话,巷子里寂静得只剩下雨声。
他不自觉的,喉结上下滚动,然后抿紧唇,靠近。
眼前人没有一点动静,无声地坐在暴雨中。
诸伏景光慢慢意识到,或许琴酒叫他来并不是因为什么任务,而是应对眼下的情况。
琴酒他……昏迷了?
是受伤,还是遭人暗算。
以及,他和琴酒才认识几天,这人就已经愿意把最狼狈和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了?
对于身为警视厅卧底的诸伏景光来说,这似乎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然而他却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只紧紧拧着眉,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琴酒,同时慢慢下蹲,靠近对方。
他抬手,想要移开那把伞。
“——咔哒。”
伞下,漆黑的伯/莱塔与他无声对视。
那双碧色的冷冽双眸,也直直凝视着他。
尖锐的攻击性一点不少,然而景光却注意到男人有些涣散的瞳孔。
“琴酒……?”
青年又喊了声,这一次语气里更多的是担忧。
琴酒望着面前冷漠的黑衣青年,看到对方那双漂亮猫眼里的专注,慢慢闭了下眼,再睁开,眼底是显而易见的疲倦。
他声音低哑:“带我去安全的地方。”
诸伏景光定定地望着他,又看了眼始终不曾放下的伯/莱塔,最终轻轻点头:“好。”
……
那人真的昏过去了。
诸伏景光坐在床边,床上静静躺着面色苍白的银发男人。
青年表情复杂,已然卸下平日伪装出的冰冷,眼神落在男人死死扣住他手腕的动作。
他的手腕已经被掐出青色的淤痕,在男人苍白的指间缓缓蔓延。
而那把伯/莱塔也始终处于上膛的状态,紧紧握在男人的另一只手上。
诸伏景光望着这样的琴酒,强烈的共情力使他无法控制地感到难过。
多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在昏迷状态下也如此警惕;
多孤独的人,才会在重伤时只能找来认识几天的下属帮忙。
青年无奈地叹息一声,然后认命地俯身过去,替他脱下西装,扯下领带,解开衬衫扣子。
白衬衫下摆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足以看出底下伤口模样。
男人苍白而线条流畅的上身逐步裸露出来,下腹部的绷带深深陷入伤口,诸伏景光绷着脸,尽量放轻动作,缓慢解开。
“——”
看到完整伤口的那一刻,景光怔住了。
他认得出这不是简单的一次受伤,更像是尚未愈合的旧伤叠着更加严重的新伤。
像是爆炸的余波溅开碎物残渣伤到了皮肉,其中痛楚只有伤者才知道,可光是看着便已经无法忍受。
而诸伏景光眼神游移着,便注意到琴酒身上其他蜿蜒的伤痕……
有些旧伤按照时间推断,甚至是琴酒幼年时期的遭遇!
他正出神,手腕忽然一阵疼痛。
“看什么。”
琴酒依旧保持着仰躺在床上的姿势,稍微偏头,眼睛懒懒地眯着,漫不经心道。
诸伏景光有一瞬间慌乱,下一秒勉强冷静下来:“……没事,只是惊讶——你的伤很多。”
放在平日里,这位谨慎小心的卧底不会说太多,然而或许是因为面对琴酒,又或许是此刻心防大受震撼,他不由自主地更偏向于琴酒了。
男人短促地笑了一声,像是嘲讽的冷笑,又因为沙哑的嗓音无端的带着点勾人的意味。
这声笑让诸伏景光陡然意识到自己此刻俯身的姿势与琴酒有多贴近。
他差点条件反射猛地坐起,又好似被近在咫尺的人蛊惑了一般,一动不动。
“习惯了。”
琴酒淡淡道:“有药箱吗?”
景光本能地点头。
然后男人勾了下嘴角:“嗯,帮我上药。”
同那双微眯的潋滟双眸对视上,诸伏景光恍然听见自己无限放大的心跳声,比当初在夹缝间无声的暧昧还要张扬,心口的情绪犹如藤蔓贪婪疯长,恣肆地霸占了他的大半心神。
他皱着眉,像是不虞的样子,却红了耳根。
闷不吭声地起身,走到柜子边上翻找,却在无意间低眸望见手腕上清晰的淤青时,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真糟糕啊……”
他咬牙。
“你在想些什么?诸伏景光,别忘了你的身份!”
没有人能想象诸伏景光是怎么冷着脸给琴酒上药和包扎的。
只是银发男人躺在床上慵懒又顺从的模样太过蛊人,青年不知道多少次暗暗咬紧牙关,让自己不要分神。
而琴酒对于青年听话乖巧动作利落的表现分外满意,尤其是与先前赤井秀一做对比。
他感受着伤口上药膏的刺激和钻心的疼痛,除了脸色愈发苍白之外,完全看不出什么变化。
“绿川。”
琴酒叫他:“会开车吗?”
景光下意识点头,就见男人心情不错地挑眉道:“最近跟着我吧。”
他淡淡解释:“伏特加被我派出去了,你先代替他。”
诸伏景光捏紧拳头,感觉到掌心湿热,又觉得心头发痒,沉声道:“好。”
“嗯。”
琴酒随意点头,然后提到一件事:“今天一个警察来找我,好像对两年前一个案子有怀疑——”
他意味不明地眯眼:“倒是巧了,她应该问题不大,就是怕那警察抓着不放……”
“绿川,这件事交给你了。”
“你能做到,对吗。”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高高在上,像是理所应当提出命令。
这种突然的强制或许容易让人心生叛逆,但诸伏景光却全然没有这种感觉,有的只是被眷顾的错愕以及无法忽视的细微喜悦。
他抿唇,看向琴酒的目光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乖顺与服从。
他低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