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结果一出,台下自是炸开了锅。
有人开始觉得这王恕场场都能赢,凭借的恐怕不是运气和歪门邪道那么简单,按此次竟能给人功法找出破绽来看,说不准是个修炼上的偏才;也有人嘲讽,说他是一命先生的弟子,能利用功法破绽造成的沉疴击败对手,指不定是谁在背后指点,倒也不值得吹捧……
但场边其他门派的掌门长老,这时的神情却都有些微妙。
荀夫子道过谢后,已经重新坐下。
王恕躬身谦逊两句后,也退至一旁等待下一场的对手。
这时,坐在岑夫子右手边某个门派的掌门,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岑夫子,你们学宫这学生可真是厉害啊,能当众将别派功法条分缕析,找出命门……他该不会一直要用这种办法赢下去吧?”
岑夫子眼皮一跳,岂能听不出这话里的阴阳怪气?
若连儒门这种齐州第一流大宗门的功法,那病秧子王恕都能瞧出破绽,找出命门,那其他门派的功法还不是易如反掌?可其他有头有脸的门派,却未必都跟儒门一样宽仁大度。谁愿意自家功法被人拉出来评头论足,当众演示如何破解呢?一个门派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王恕哪里是赢了儒门一场?
他这是眼见着就要捅烂一整个马蜂窝了!
只是岑夫子心中唾骂归唾,嘴上偏得站在自家学宫学子这边,十分镇定地一笑:“闭门造车终究狭隘,他若能真给其他门派的功法都说出个一二来,实也是于大家有进益,倒算件好事了。”
那门派掌门听后自是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岑夫子应付完这边,却是转头就对剑夫子咬牙切齿,低声骂道:“这小子,此次固然没用歪门邪道,可比用了还要可恨!原本好好一个人……这些乱七八糟的法子,都是哪里学来的?”
剑夫子一听打了个激灵,立马摇头撇清关系:“不是我教的!他一个参剑堂门外剑,跟我可一点关系也没有!”
岑夫子于是摇头,叹了口气。
天知道这会儿有多少门派的掌门长老已经开始提心吊胆,暗自祈祷这病秧子下一场的对手千万不要排到自家弟子,以免他故技重施,拉自家功法出来丢人。
擂台东南的角落里,王诰宋兰真等人刚到不久,却是刚好目睹了王恕击败孟旭道明儒门功法破绽的这一幕。
宋兰真自是下意识皱了眉。
陆仰尘则道:“此人在学宫时不过一门外剑,除了护身法器厉害一些,也从未见过有什么特异之处。料来今日这对敌之法,不是出自他自己,先天境界后期的修为,实在不足为虑。”
然而王诰盯着台边王恕,忽然问:“若陆兄只有先天境界后期,有多大把握能每隔五招就迫使对手使用‘感天应时’一次,且要连续成功十三次?”
陆仰尘细思片刻,面色瞬间微变!
眼下尚还少有人意识到这一场看似取巧的胜利背后隐藏着多少不对劲的端倪,但世家这一行人的到来,无疑使周遭一阵骚动。
藏在暗处的霜降惊蛰等人见了,不由警惕起来。
周满站在另一侧,瞧见这几人时,却是先怔了一怔,然后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朝远处剑壁方向看去——
十六柄大剑,指天刺地,屹然耸峙。
王诰的名字便烙印在第一柄大剑之上,其后便是她。但紧接着,又依次有宋兰真、妙欢喜、陆仰尘、谈忘忧、孟退、宋元夜、周光等人,甚至连之前跟在王诰身边的那青年宗连,竟也堪堪排在第十,名列剑上!
难怪他们有空来看泥菩萨这一场……
春试前十六的名额,已然所剩无几!
上一场六十四进三十二所遇到的孟旭,在儒门新辈中已不算寂寂无闻的角色;那么下一场三十二进十六,所遇到的对手只会更强……
王恕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有前面几场的好运。
可是,假如能再赢一场,就能名列前十六了吧?距离凭借自己拿到墨令进入白帝城,也仅一步之遥而已。
这一刻,冬日的寒风拂到面上,心却竟微微热着。
他立在擂台的一侧,只向着下方看去——
这时金不换第二场的对手已经结束了上一场的比试,正好被剑试印记排了出来,冲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将要离去。
他点了点头。
只剩下周满立在原地,用那种静定的眼神注视着他。于是他的心也随之静定下来,仿佛周遭嘈杂的议论都跟着消失了,一切都拢在晨间还未散去的朦胧雾气里。
直到一股新的喧嚷,打破了这种静定,是有人带着惊骇叫了一声:“荆越,伊川书院那个荆越!”
王恕转头,便见一名男修从远处走了过来。
冷硬如坚冰的面容,衣襟上赫然溅着血,但显然是他上一场对手的。因为他的身上,混不见半点伤痕!
周遭已经有人小声议论:“这可不是个善茬儿啊。听说此人出身贫寒,性情又偏,是条野狗,连世家那几位公子都没人愿意将他收到麾下。前面几场,他下手都不轻……”
有人甚至开始担忧:“惨了,惨了,我看那病秧子的运气,算是到头了。”
这荆越以往名声不显,在本届春试中却是以一个“狠”字出名的,下手绝不留情,哪怕修为算不上第一流,其不要命的打法也着实能使不少人胆寒,早在先前金不换使人打探的情报里,已将此人列为第一等难缠的角色——
现在竟然让泥菩萨遇上了。
周满的心忽然有些发沉,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那荆越走上台来,王恕先拱手为礼:“在下剑门学宫,王恕,请指教。”
一般来说,对方也该还礼,自报家门。
可谁想,此人竟是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抽出了自己腰间那柄寒沁沁的深蓝长刀!
下方顿时有轻微的哗然:连基本的礼节都不遵守,这是根本不把王恕放在眼底,不认为有寒暄的必要,更不认为对方配知道自己的名姓啊!
王恕也微微错愕了一下。
但他先前看过金不换搜集的关于此人的情报,并不觉得对方性恶,所以也不以恶意去揣度对方,只当他是生来寡言少语不喜欢与人交流。
只不过在众人眼底显然不是如此——
作为评判的剑夫子,一声“开始”才刚出口,还未及落地,这名为荆越的男修,已瞬间化作一道残影,也将他手中那柄深蓝的长刀化作一弯残月,朝着王恕压下!
去势何疾,杀机何重!
站得离擂台近些的人,甚至能感到劲风刮面生寒!
只有站得远些的那些人,这时有空去想:完了,此人动手如此果决狠辣,想必那病秧子连找人家破绽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斩于刀下了!
连评判位上的剑夫子都下意识悬了心胆。
可万万没料,就在这危急时刻,台上的王恕,手中斜持长剑,竟是轻轻闭上了双眼——
刹那间,天地清净!
扑面的劲风变慢了,袭来的杀气和缓了,他所立足之地,不再是眼前这座擂台,而是心中那片梅园。
脚步轻移,听着风,回身一剑!
众人只觉那一刻,台上仿佛有了种奇妙的变化,连那荆越杀伐的气势,都被突如其来的清气洗净。
但闻得“叮”一声刀剑相击的锐响!
王恕手中那柄原本平凡的铁剑,竟好似被灌注了什么惊人的力量,斜划出去,巧妙又精准地挡回了荆越那一刀!
荆越长刀大震,身形倒回,冷硬的面容重新清晰,却是露出了几分惊诧。
台下众人更是震撼:刚刚发生了什么?
角落里的王诰瞳孔一缩,但很快想起什么:“这一招……”
——正是那日学宫廊下,周满曾用来对付他的那一式,踏雪待!
《万木春》剑法里前四式都是王恕写就,他自然清楚该如何运用,只是先前基础不好,用不出来。但周满费尽苦心,练了他三个月,岂能没有点真正的成就?
至少现在,他已能使出自己所写的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