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半抱起胤祉,察看他的伤势,好在冬日里衣服穿得厚实,胤礽的力气也只抽坏了两层衣服,未伤到皮肉。
可胤祉还是疼出了眼泪,因为,头皮被误伤了。
把发辫拿来一看,竟然断了半截,因为编成了辫子,所以断发还坠在发尾上。
“啊!辫子……唔唔?”四阿哥胤禛才惊叫出声,就被胤祉捂了嘴。
接着胤祉眼疾手快,将发辫塞到了衣服里。
可还是有很多人看到了,皇太子殿下抽断了三阿哥的发辫!
这可是大不敬啊!
太子气急:“胤祉,孤教训奴才,你、你做甚么要跑过来?!”
胤祉擦掉眼角的泪花,“是我,非要、二哥、陪我,是我……错了。”
胤礽气得咬牙:“你哪来的错,错的是那狗奴才!”
胤祉看他还在生气,知道跟他说不通,只好拉着他往回走,“不去了,回去!”
“不,孤今天……”
胤礽正要继续放狠话,却被胤祉揽住肩膀,不由分说带着往回走。
胤礽:“???”
胤礽:“你放开我!”
天生神力了不起啊?
他气性实在太大,胤祉不敢硬来,只好停下来。
“三弟,孤与你说,你不用怕那些侍卫,那些都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奴才……”
胤祉没办法了,只好一把抱住了胤礽的腰,然后眨巴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吸着鼻子道:“二哥,我……头疼,回去,好不好?”
胤礽纵然满身的火气,被他这一服(撒)软(娇),也去了七八分,都化作了对他的担忧,“怎么会?是扯到头皮了?”
胤祉点头,“嗯……回,慈宁宫。”
不过太子还没忘了那惹他发怒之人,指着那侍卫道:“报上名来,等孤回头再来收拾你!”
那侍卫似乎被三阿哥的举动给惊呆了,看着几位皇子的方向,没有回话。
旁人连忙替他答了:“他是富察氏马武。”
大阿哥稍加思索,“你是马斯喀和马齐的弟弟?”
侍卫马武:“……是!”
太子搞清楚这人是哪家的,才冷哼了一声,带着胤祉离开了。
胤祉没忘了南怀仁,“老师,我改日、再去。”
南怀仁连声道好,还不放心地想跟上去,胤祉偷偷给步山使了个眼色。
步山便留下来安抚惊魂未定的南怀仁,“南大人,我家三爷给咱使了眼色,应是无碍的,您无需担忧,亦不会带累大人的。”
南怀仁暗暗松了口气,但此事未了,他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又回了尚书房,直到宫门快下钥,才出了宫。
而步山也没有随着胤祉回去,他拉着吴尔衮去而复返。
吴尔衮被步山教过,此时便拱手对方才在午门守卫的那队护军道:
“诸位军爷辛苦了,三爷交代了,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若让他在别处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决不轻饶!”
护军们面面相觑,一人道:“若上面问起?”
吴尔衮:“那便据实禀报,但不得私下议论。”
众护军这才齐齐应是。
步山看了一圈,没有见到马武,一护军道:“马武护军校已下去治伤。”
午门这偏门处,应是作为护军校的马武最大,步山见这人似是马武的副手,便笑着拿出一个荷包来,“三阿哥惜才爱才,这是三阿哥给马武大人治伤的。”
那护军正不知要不要接,步山又道:“有几句话,还请大人代为转达给马武大人。”
护军下意识接下,“您说。”
“今日是三阿哥非要太子殿下陪他出宫,太子殿下护弟心切,一时情急才会动武,还请马武大人莫要往心里去。”
护军听了,心中惊异无比,“三爷言重了,属下一定代为转达。”
等步山走了,护军们低声议论,“三阿哥竟是如此仁善之人么?”
“三阿哥说话管用吗?”
“你还不知道啊?三阿哥可是皇上跟前最受宠的皇子!”
“怎么可能?再怎么受宠也越不过太子去吧?”
“你道是为何?其一,三阿哥被太皇太后养在慈宁宫两年了;其二,三阿哥这进学是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其三,得罪了三阿哥,连佟皇贵妃和两个国舅爷都没好下场。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你这么说还真是……而且年初太子亲近的母族,包括索相在内,好多人都被革职了……”
“浑说什么呢?!”有人吼了一声,“妄议皇子,不怕掉脑袋啊?”
……
那厢胤祉带着两个哥哥和胤禛,到了慈宁宫。
兄弟四人给乌库玛嬷请了安,太皇太后见几人脸色有些古怪,便问:“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们不高兴了?”
太子正要开口,胤祉抢先道:“都、下去!”
宫人们连忙应是,很快齐齐退出了大殿。
太子道:“你让人下去干嘛?还不赶紧让人解开你的辫子,看看是哪里伤了,也好上药。”
太皇太后听说胤祉伤了,忙伸手把他拉过去,“哪里伤了,要不要紧?快叫乌库玛嬷看看!”
胤祉摇摇头,“还好。”
他把发辫从衣服里拿了出来,太皇太后一看,脸色就是一变。
满人虽剃发留辫,但受汉人文化影响,也有断发是对父母的不孝不敬之意。
她当即面露愠怒之色:“这是谁……”
胤禛:“是太子二哥!”
太皇太后的怒火忽然就堵在喉咙口,奇怪地看向太子。
胤礽急得脸红,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老四你说话不要说一半!明明是我教训狗奴才,三弟忽然挡在那狗奴才面前,才会被我的鞭子打到的。”
太皇太后又看向胤祉,显然她并未觉得太子教训一个‘狗奴才’有什么不对,只是不解胤祉为何要帮奴才挡鞭子?
胤祉:“……”
大阿哥胤禔主动道:“我来说吧……”
他客观地陈述了自己看到的事实,但是言语间,自然还是偏向太子的。
可他说完了整件事情,太皇太后还是不解:“胤祉,你可是认识那名护军校?”
胤祉摇了摇头,他不认识那些人,但他也知道,能在午门当值的,都是满州勋贵之后。
太子见他摇头,怒火又上来了,“你不认识他,为何替他抵挡?你是觉得孤做错了?!”
他本是反问句,不料胤祉肯定地点头。
太子瞪大眼睛,拍桌而起指他,“你?!”
胤祉据理力争,“他,尽忠、职守,无错!”
“你再说一遍是孤的错?!”
太子平日里哪里有人敢忤逆他,今天却几次三番被下了面子,怒火又烧了起来。
太皇太后见状,忙沉声阻止,“你兄弟二人,是要当着我的面吵架吗?”
太子只得愤愤然坐下,还拍了下扶手,才忍气道:“乌库玛嬷,曾孙儿不敢。”
孰料胤祉看着他,眼眶渐渐湿润,接着,呜咽了一声,“好……凶。”
太子:“……”
他不是没怎么他吗?怎么就要哭了?!
胤祉没有哭,只是装装样子罢了,“我今天,好像……不认识、二哥,一样。”
太子:“…………”
莫名的,这句话让他觉得挺不适的。
胤祉怯怯地看着他,“害……怕!”
太子看了看他的发辫,略心虚,“你怕什么,孤打的又不是你,下次孤打人的时候,你走远一点。”
还有下次?胤祉心累。
不行,得帮太子二哥摆正心态。
他拿出纸笔写:‘太子二哥,你平日行事,是否随心所欲了些?’
太子抬高下巴,“孤身为大清皇太子,除了两宫皇太后和汗阿玛,谁都是孤的奴才,孤是君!”
潜台词就是,他当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不能不听他的。
胤祉却又写:“可是,连乌库玛嬷和汗阿玛都不能随心所欲啊。”
太子眉心紧蹙,显然是不赞同的,“为何不能?”
胤祉提笔,还未写字,太皇太后便淡声道:“当然不能。”
太子一噎,但还是不赞同,因为如果今日是两位皇太后和汗阿玛要出宫,就不会被阻拦。
太皇太后道:“我想回科尔沁,不能;我想修大佛堂为佛祖镀金身,不能。你汗阿玛想兴兵收服被罗刹国侵占的疆域,不能;你汗阿玛想削弱所有老派贵族的势力,不能……”
太皇太后看着太子,认真道:“因为我是太皇太后,他是皇帝,而你是太子。咱们是天下人的表率,如今国库空虚,便要留着钱充军饷、赈灾,不能拿来给我修回家的路。”
太子:“……”
他沉默不语,虽然这么说没错,可今天只是出宫的小事……
这时,胤祉把自己写得满满当当的一张纸,递给他看。
“午门护军多为八旗子弟,这些人,不消十年二十年后,可能就是朝廷命官,甚至官至议政大臣!与他们结仇的太子哥哥,今日是不会怎么样,二十年后呢?”
太子一怔,二十年后?
二十年后他可能都已经在那个位置了,难道大臣还敢对他不敬?!
胤祉若是能听到他不可告人的心声,定是要给他敲一个脑瓜崩的。
不,二十年后,你不但没有坐上那个位置,索额图还被圈禁而死。你如履薄冰地活在汗阿玛的猜忌中,弹劾你的奏折如雪花一样多!
方才听到马武的名字,胤祉就更确定自己的推断不错了。
马武是已故前户部尚书米思翰的儿子,他,还有他的三个亲兄弟,以后都是朝廷大员,与这样的人结仇,实在是对太子二哥的大大不利。
胤祉看太子还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十分无奈。
他刚写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听得殿外一声通禀。
“皇上驾到——”
胤祉一慌,连忙把发辫又塞回衣服里。
慌乱间,把纸笔都扫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