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分明都还是旧日模样。
她那次摔了他新得的碧玉笔洗,就是这样笑。偷看了他放在暗格处的札记,就是这样笑。背着他带人偷偷出宫,就是这样笑。爬了冷宫的墙头,还摔了下来,看到他泪还挂在腮边,先就是这样笑.....
徐士行以为自己叫了她昭昭,其实只不过是唇边无力的呢喃,让人听不清他说什么。
那个昭昭在他舌尖,无力得说不出,揉成了一片含糊。
谢嘉仪却只想着看一眼那还没合上的折子,还没看清折子写得什么,就感觉耳垂一热,她愣愣偏头,看到徐士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用唇碰了她的耳垂。
那一刻,这个被无数人揣摩过的昨日太子和今日的陛下,垂下的眼眸中,都是脆弱。
谢嘉仪回过神立即推开,怒火几乎是瞬间在她心中爆开,让她整个人都红了脸。她二话不出,抽出鞭子啪啪两下,就抽在徐士行的右胳膊上!
盛怒之际,谢嘉仪的鞭子又快又狠。
谢嘉仪的身手怎么样,大概就那样,但是谢嘉仪的一手鞭子是真的好。尤其是当她怒气集于鞭上时,她的鞭子使得是真的好。
这一瞬间,徐士行想到的就是这个。
屋中下人早已经被陛下身边的人都打发了出去,门半掩着,没有人知道屋子里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陛下的事儿,他们不敢看,不敢听。
这时听到屋子里的响动,采月采星脸都白了,郡主动了鞭子!那是鞭子抽破衣物抽中皮肉的声音!
可,那可是帝王呀!
帝王身体,就是有一点毁伤,那也是杀头的大罪.....
高升吉祥已经腿软,但是里面两人无一人发话,这守在门边的四人谁也不敢上前查看,一个个只能白着脸在心里求菩萨告祖宗,可千万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不然,挨板子都是轻的。如今寿康宫正是要立威做法的时候,没事儿还得闹出事儿来,他们这里可千万不要出事!
室内谢嘉仪眼中是灼灼怒火,耳垂上那热热的柔软的触感,让她只觉得恶心。他还敢碰自己,他还敢!谢嘉仪这一刻最先升起的是被冒犯的屈辱!
她昂着下巴,用鞭子指着徐士行:“我已为人妻,你再敢,我必以身殉我的清白!”
徐士行听到她的话,不可思议看着眼前女孩:“你威胁我.....你为了别人威胁我?”那一瞬间,徐士行的眼里有让谢嘉仪非常陌生的晦暗不明,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谢嘉仪看着这个此时让她有几分陌生的陛下,冷声道:“三哥哥,我不尊贵了吗?”如果她依然尊贵,为什么可以有人以如此轻慢亲昵的姿态对她,一个已经为人正妻的郡主。
谢嘉仪的问话让徐士行陡然而起的狠厉一下子消散了,她的委屈瞬间击溃了他。谁敢说她不贵重!他,他也不能.....她是那个北地来的,大胤最尊贵的小郡主.....他,尤其是他,不能让她觉得委屈.....
她这样笨,他是要护着她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徐士行颓然地松弛了紧绷的身体,自嘲地笑了笑,这才看向谢嘉仪:“昭昭,放下鞭子,是三哥错了。”
谢嘉仪放下了皮鞭,“陛下,以后叫我坤仪。”
坤仪。
徐士行撑着额头冷笑,他撩起眼皮看她:“朕叫不得,谁能叫?”陆辰安陆大人?真是好笑,他嘴边噙着一丝让人看不懂的笑,问谢嘉仪:“你信不信——”。
谢嘉仪几乎是立刻就回他:“我不信!我只信三哥一直说的,你要做明君,让大胤长治久安,破大胤五世而斩的荒谬预言!”
徐士行久久看着她。
谢嘉仪,你只知道这是我对世祖皇帝立下的誓言,却不知道这里只有一半是对世祖皇帝的承诺。而另一半,分明是对你的承诺。
谢嘉仪,这个北地来的小郡主,使得一手好鞭子,自豪自己身手好,做梦都是想闯荡江湖,可她偏偏喜欢儒雅君子。连说起她那个世代武将出身的父亲,她都要瞪眼了眼睛仔细强调:“我爹,是儒将。”那时候徐士行问她,“你爹是儒将,我是什么?”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谢嘉仪信心十足回答:“你现在当然是儒生君子,将来会是一代明君。”她眼中的笃定和骄傲,那样迷人,别说徐士行,他相信任何一个人,就是跌到泥潭里,都会为了这样美好的一个女孩,为她眼中这样笃定的骄傲,爬出来,活成一个儒雅君子,然后活成一代明君。谁舍得让这样的光,不见呢。
徐士行看了她很久很久,然后低声笑了。
到最后他几乎是愤怒的,“谢嘉仪,你别太——”就在这时,他们两人听到外面高升和采月的通报,寿康宫让柳嬷嬷、鸣佩过来了。
几乎是立即,两人都收了对峙的姿态。
徐士行扯过榻上外袍套上,“有人来了,你可别找事了。”
“我找事?”谢嘉仪也端庄坐在右侧圈椅上,拿起茶杯,摆好架势,却忍不住反驳对面模糊黑白的荒谬。
所以柳嬷嬷和鸣佩过来的时候,就见正厅门大开着,不过奴才都在门口列着,不见在里面伺候。两人进来,里面两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陛下拿着笔在批折子。
郡主端着杯在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