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老者激动地就要对陆辰安跪下去, 陆辰安伸手扶住了他。跟着老者的是他的长孙,此时也帮着陆辰安把人扶住。
“殿下,我们的机会来了!”老者浑浊的眼睛发出炽热的光芒, 这次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
陆辰安睫毛颤了颤, 听到老者继续说下去:“我们跟北狄合作,一路南下, 到时候伪帝只能迁都渡江,咱们就可以夺回京师,与伪帝划江而治,恢复大胤正统啊殿下!”
“与北狄合作?”陆辰安这句发问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老者佝偻的身子颤了颤, 却坚定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有先安内,来日咱们才能攘外!殿下, 属于我们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新帝登基已经坐稳了江山, 大胤越来越安稳。老人的目光狠厉, 大胤安稳固然重要, 但是恢复正统, 实践太祖遗志更重要。只有乱起,他们才有机会。
老者正是“悯”组织重要的一员, 是闵怀太子的坚定拥护者。
“北狄要什么?”陆辰安看着老者, 这样要命的合谋, 北狄要什么呢。
老者顿了顿,慢慢道:“燕云南郡。”
陆辰安几乎是立即:“荒唐!”燕云南北两郡是大胤唯一的屏障, 北郡已经在前朝被糊涂的帝王割让给北狄, 如今大胤唯一可据险已守的就剩下南郡。除此以外, 大胤就是平原万里。
“没了燕云, 我大胤再抗北狄西蒙, 靠的只有无数士兵的血肉之躯!大人,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糊涂的话!”
老者默了一会儿,“殿下,两害相权取其轻,老夫是为了天下百姓。”太祖早有明示,元和帝一脉血统不能承继天下,只是当时周边未平,大胤初定,国不可有幼主继位。更有预言,不归正统,大胤将五世而斩。
“君有疾,国必亡。”老者的目光依然是坚定而狠厉的,“元和帝血脉有疾,注定会出暴君的殿下,到时候就是生灵涂炭,大胤亡国不远矣。”
“所以和北狄勾结?”“勾结”一词一出,老者脸上肌肉颤动,陆辰安的声音仿佛冰凌一样冷:“所以,十三年前,是你们?”十三年前闻名天下的战神谢将军身死,肃城被屠,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西蒙塔塔部倒戈叛了大胤,可那么大规模的泄密,那么周密的突袭,还得有内鬼,陆辰安有过很多猜测,直到上次与北狄人交手,看到悯组织的人出现,他才意识到内鬼中居然也有悯。
老者沉默,咬紧了牙根。
陆辰安的手控制不住颤抖,“所以,我十岁那年,你们要太子印信,不是去南边建立什么根据地,而是——”
“来北边。”老者的声音更苍老了。
陆辰安陡然闭上了眼睛,他睁开后整个眼睛都红了,“那是我们大胤的战神,那是一城的百姓!老师,您教给我的,君为轻、民为重,您教给我的!”
老者低了头,“没错,我教给你的。”天下没有比殿下再聪明的学生,不会有比殿下再合格的君主了。闵怀太子血脉才是大胤的希望,这才是天降大胤的福气,从闵怀太子到小殿下,个个都有超乎常人的聪敏和才华。这是真正的天骄,他要秉持太.祖遗愿,把小殿下推上帝王之位。此外,一切——都不重要。
“杀一城人,可救天下人,老夫不以为有错。”说着他抬眼仔细看陆辰安,“殿下如此愤慨,大约也因为坤仪郡主吧。”
陆辰安一字一句道:“老师,肃城不止一个坤仪郡主,肃城有千千万万个坤仪郡主。”他们是还没来得及长起来的孩子,是像往常一样耕种做工回来的父母,是承诺妹妹的兄长.....他们都以为有战神在,一切无恙,他们稳妥地计划着明天,勤勤恳恳过着今天。可他们不知道,战神也挡不住背刺,怀各种意图的——来自各方合谋的背刺。
“谢子默祖上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人,他要真是忠臣良将就不该认永泰帝这样的窃国之贼!”老者愤然道。
陆辰安想到谢嘉仪说过的话,她说“我爹说过,他不是为一人守北地,他是为中原百姓守北地。”如今,战神已死,北狄又来。
“这是卖国。”陆辰安已经压下了所有情绪。
“这是救国!复归正统就是救国!死一城是为了更多人!元和帝血统有疾,为君则大胤疾!”如同一个王朝掌铱誮握在一个不安定的疯子手中,可救急,不可久,这是太.祖皇帝所说。很多很多人都忘了,但他不会忘,老者殷切得近乎疯狂地望着他的殿下。
“老师,天下已定,大胤承平,这就是天命。我绝不会用大胤的子民和土地,去换那半壁江山。”北狄狼子野心,又逢雄主,分裂大胤不过是他们野心的开始。几乎可以想见,占据江山半壁后,整个大胤都会陷入无止尽的战火,对内的和对外的,直到北狄、大胤南北两地,有一人彻底胜出。这是一场会扯入多方族群的争夺,但大胤却是这场争夺的唯一战场,也是唯一的战利品。
正统,预言,天命?想到这里他突然轻轻笑了一下,“老师,有人告诉我,身为皇族,受百姓供养,当以天下百姓为先,方对得住自己这一身的尊贵和血脉传承。”而不管是他的父亲还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都不曾让他走上这样一条需要踩着无数尸骨、无休无止的血腥路。
说完陆辰安转身出了屋子,身后老人踉跄向前,伸出枯干的老手连声叫着:“殿下!殿下!”。可是他的殿下已经离开了。
“殿下要想明白!殿下总会明白的!”老者拼命咳着,没有人样的脸抖动着。他从不曾卖国,他是救国,他一腔热血都抛洒在这条救国道路上。他为太.祖遗命呕心沥血,老者扶住他的孙子,他的儿子已经死在复归正统的大道上,将来他孙子要接替他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