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回完,他也不敢抬头。陛下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吉祥只敢垂头等着。
整个养心殿的空气都好似被抽空了一样。
终于他听到陛下冷笑一声,“朕倒要看看是多稀罕的玉佩。”
吉祥看到陛下的皂靴从他面前越过,他忙跟上去。建曌帝一行人到荷花池的时候,谢嘉仪已经找到了她的玉佩,正小心翼翼摩挲着,原来是当年打的结玉佩的结绳已经老旧,终于磨断了。
那么结实的绳子,也禁不住岁月会断呀。
十几年,该是多么长的时间。她始终舍不得换下来的绳子,也终于该换了。
失而复得,谢嘉仪笑着,眼睛里却慢慢有了泪。
已经驻足良久的徐士行就那样看着她从找到的狂喜,到看着玉佩后慢慢含泪的眼睛。她这会儿已经完全把答应他要去养心殿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徐士行只觉得又怒又悲,她怎能这样!
她为什么要这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简直恨她,她让他觉得喘不过气的难受。
徐士行上前沉默地看着谢嘉仪,对方抬头看他,可是眸子里的泪不是为了他,她的眼睛看着他却根本没有他。徐士行冷冷看着她手中那块海棠玉佩,那一瞬间整个人都被绝望和愤怒点燃,那一瞬间他想毁灭这一切。
如果不能好好的,索性都死好了!
他伸手从谢嘉仪手中掠下玉佩,谢嘉仪惊呼,可她哪里是徐士行的对手。
玉佩就这样落在了徐士行手中。
他抬手朝着荷花池方向——
“扑通”一声,惊呆了所有人。
却不是玉佩落入荷花池,而是谢嘉仪纵身跳入荷花池。她以为自己的玉佩被徐士行扔进去了,徐士行攥着玉佩,整个人都抖得不成样子,她居然——
她居然连叫人去捞都忘了。
就为了这么个东西!
就为了那人的这么块死物!
徐士行伸手直接把玉佩塞入反应过来欲要跳下水的如意手中,咬牙切齿道:“给你主子收好了,再让朕看见,朕砸了它!”说完转身也跳了进去,把还在稀里糊涂要往下面找的谢嘉仪一把捞到怀里,任由她挣扎道:“我的玉——”
徐士行也不理会她,只是扣住她挣扎的手,把人直接带到岸边,让岸上的人把郡主带了上去。
此时已经是深秋,谢嘉仪冷得打着哆嗦,还在喃喃道:“如意,我的玉佩掉了,你快去帮我找呀。”如意用斗篷围着郡主连声道:“在呢,玉佩在呢郡主,陛下没扔。”
谢嘉仪这才停下发抖,接过如意手中的玉佩紧紧攥在手里。
旁边因为陛下在这样深秋天气居然进了冷水,整个养心殿跟着的人都乱了。也有人拿上披风,但徐士行只是抬手一拦,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向始终只惦记着玉佩,甚至一眼都没有看他的谢嘉仪。
所有的愤怒和悲伤似乎一下子离他而去,他整个人都好似被抽空了力气,但他的手却控制不住的抖动,他甚至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
只是觉得,好难受。
他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水顺着他异常苍白的脸流下来,轻声问她,“当时不是说好的吗?”当时明明说好了,我允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答应我,无论我荣辱成败,你都陪在我身边。
他欲要抹一把脸上的水,才发现手抖得厉害,遂只是笑了笑,“你是不是答应过的?谢嘉仪,你答应过我的,你怎么回事?”十年前,你突然就转身了,留我一个人。他有错,她也不该就那么毅然决然跟别人走了。
谢嘉仪,你知不知道这十年,我到底是怎么过的。
谢嘉仪痛极,“是啊,当时明明说好的。”说好的,这次他不会死,因为有我在。我在了,他怎么,还是死了呢。她喃喃道:“明明说好的.....为什么还是会变。”
说好的,这次他们都好好的.....陆大人该跟她一起好好的,好好过日子。
徐士行麻木地接过一边的披风,也不管旁边人说些什么,抖着手系上披风,一不小心就结了个死结。可他也没办法了,他只是依靠这披风,掩盖他控制不住发抖的身子和手。徐士行不再看谢嘉仪,转身朝着养心殿去了,进了水的靴子踩在皇宫石砖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可笑的声音。
徐士行觉得非常可笑。
他,非常可笑。
一直到养心殿,任由人帮他换上干净的衣服,他还是控制不住发抖。吉祥急得快哭了,看着捧着热汤却一口都没有喝的陛下,带着哭腔道:“陛下,让太医进来看看吧。”天这样冷,泡了冷水,陛下有个好歹,他们这一殿的脑袋也不够掉的。
徐士行幽幽抬头:“你哭什么?你也丢了什么鸳鸯佩海棠玉不成?”
他捧着热汤的手用力到关节发白,比他本就苍白的皮肤更白。
吉祥跪行到陛下身前,哀求道:“陛下先放下来吧。”为了发汗的热汤都是要慢慢吹着喝的,烫得很,陛下的手这样死死捧着,烫坏了怎么办.....
可陛下好像听不懂一样喃喃道:“放下什么?放下她吗?”
吉祥只好哭着掰开了陛下的手,陛下的手指内侧和掌心已经烫出了一片吓人的红。
“吉祥。”陛下突然叫了他的名字,声音让吉祥听得心里发酸,他忙应:“奴才在呢。”陛下的眼睛明明看向他,可却全然没有看到他,他好像在看着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记得吗?那时候,她说欢喜我,她还说她这辈子什么都不想只想给我做太子妃.....你还记得吗?”可为什么她都忘了。他做错了事,可他知道了,他会改的,他以后再也不骗她了。可为什么,她说过的话,她都忘了呢.....
她甚至忘了,他也会难过的。
他也会难过的受不住。
建曌帝起了高烧,此时已经有些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