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士行依然紧绷,他很怕昭昭看了,再问起这些酷刑由来。他不想再骗她了,他骗过她。一次骗局,悔了两世。
好在这次谢嘉仪终于信了。只要没有孩子,她对那个南国公主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谢嘉仪回到昭阳宫后,看着安排人张罗茶水点心的采星,忍不住道:“采星,你真的辛苦了。”她现在才知道值夜这样辛苦,现在都是采星安排守夜的事情,要随时警惕着各种意外的发生,还要十几年如一日,不能出半点纰漏。她现在干得就是采星的活儿,就是给徐士行值守啊,这还没有一年呢,往后怕不还得三十年.....
“就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谢嘉仪看着院中的海棠树忍不住蹙眉。笼子里的鸟儿固然不舒服,她这个立志要当笼子的也不舒服啊.....可是软的能成,就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而另一条路,其中凶险莫测,不仅是生死胜负了,还必然伴随着无辜人的血。
谢嘉仪缓缓吁出胸中浊气,就把自己当皇后版的采星吧,生活不易,谁说当了皇后就容易呢,就是太后现在只怕也是日日糟心夜夜头疼。只是,别把她逼到那条路上去。她看着海棠花开,真到那日,为了儿子——,她揉碎了手中嫣红的海棠花,看着它的汁液浸染自己洁白的指尖。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洒扫的小丫头抬眼,别有深意地看了皇后娘娘一眼。
所以当一个老嬷嬷来到谢嘉仪面前的时候,简直让她心惊!
“悯”的人已经渗透皇宫到这种地步了?她昭阳宫都能进得来?寒意顺着谢嘉仪的脊背嗖一下攀缘而上,老嬷嬷大约看出皇后所想,用苍老的嗓音道:“娘娘莫慌,老奴能留得下,也不过是当年旧人,二十多年都不曾动过,才没被拔掉。”
“那现在?”你们想干什么,谢嘉仪已经镇定下来,打量着对方,不过是皇宫中最不起眼的老奴。
“皇后不是想要一劳永逸的法子。”老奴递出一个瓷瓶,旁边如意接了,却并不呈给皇后。
老嬷嬷笑了笑,“娘娘自然有法子确定老奴所言,这药于男子可绝嗣,但绝不会伤身。小殿下生死荣辱系于娘娘一身,咱们这些老人就是再心切,也绝不会让娘娘担一点干系。”
谢嘉仪看着这人冷笑不言。
“娘娘不信咱们?也是当然,只是东西送到了,用不用就是娘娘的事儿了。老奴尽了本分,也可以死了。”这嬷嬷知道,自己一动,就是个死人了。
皇后看着这个被困在宫里一生的老人,这一生就活这一丸药。细想来,这人世荒唐,她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皇后似乎倦了,她摆了摆手:“本宫不杀你,但本宫也绝不想在宫中再见到你们。你们走吧,离开皇宫,走得远远的。”去过两天属于自己的日子吧,不然一老一小,如此草草结束了一生,真是荒唐啊。
老嬷嬷这才敢抬头仔细看上首的皇后娘娘,她跪下认认真真磕头,三个头被她叩出说不出的庄重。谢嘉仪见她这个年纪,皱纹爬满了脸,可是她看过来的眼睛,却让她相信这曾经是个美人。但美,在这深宫里又算什么呢。
连同昭阳宫那个洒扫的小丫头一起,两人都被送出了宫。
两人转头看那高高的宫墙,再没想到她们有活着出来的一天。一直到此时,那位视死如归一直镇定自若的老人才激动颤抖,她听着身边车马行人的声音,那些挑担的、赶马的、磨浆的.....她颤颤伸出手,扶着小丫头道:“走吧,咱们听皇后娘娘的,走得远远的。”过几天,人的日子。
可惜,她却不知道,在她们欣喜注视着这个热闹的人间的时候,早有人已经锁定了她们。
养心殿中徐士行扔下折子,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吩咐道:“等出了京。”
黑衣人领命。
徐士行想,既然她想让她们活着离开这里,他就遂了她的心思。出了京,再送她们死,她们也算是托了皇后的福,活过一回了。
旁边听了全程的吉祥,此时脸都白了。这些年,多少血腥没见过,多少风浪没经过,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比旧日那个高升更冷静,可此时听说这件事,吉祥还是直接就软了膝盖。
那可是皇后啊,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别说是这样大的事儿,就是皇后掉根头发丝的事儿,在陛下这里都不是小事儿。这,竟然到了绝嗣药的地步了?
他一直提心吊胆,他想陛下也许会勃然大怒,也许会更加阴沉可怖,也许.....他没胆子再想下去,他也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皇后。
可是何胜带着黑衣人退出去好久,陛下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悄悄抬眼朝御案前看去,只见陛下握着笔,愣愣出神。没有怒气,没有阴郁,陛下好像.....吉祥破天荒觉得此刻的陛下好像一个委屈的孩子,明明陛下没有什么表情,可他抬头看过去的那一刻就是这么觉得。吉祥觉得自己这是紧张得离疯不远了,只盼着这件事快了了吧。
他想至少这些日子,陛下可别吃昭阳宫里的东西了,他得替陛下琢磨出个理由,毕竟昭阳宫里除了皇后,都是人精.....就在吉祥琢磨理由的时候,他听见陛下说:
“摆驾昭阳宫。”
吉祥条件反射就应了,接着他竟然听到陛下似乎笑了一声,他怀疑自己耳朵不好使了,幻觉了?这种时候,谁能笑得出,可是很快他就听到陛下说:
“让人跟昭阳宫说,今晚朕想吃昭阳宫的清烧鳜鱼了。”
吉祥继续应了,才意识到陛下说了什么。
陛下这.....这是要在昭阳宫用晚膳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