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聿被老爷子突然的话吓了一跳。
他转过去看,明明老爷子浑身连着各种仪器管子,刚刚还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怎么突然就开口说话了?
说完也不像是醒了的样子,还是紧闭着眼睛,倒让人怀疑刚刚是不是昏迷中的梦呓。
可梦呓怎么会那么巧就接他们的对话?
周时聿明显觉得有蹊跷,看向裴祤宁,“?”
怕周时聿担心,这件事裴祤宁原本不想把他牵扯进来,谁知这老爷子连场戏都憋不住,现在把她弄得也措手不及。
裴祤宁叹口气,只能拍拍裴祖望,“行了,别演了爷爷。”
“哎哟太好了。”裴祖望如获大赦地坐起来,边起身边抱怨,“躺了一天,老腰都要断了。”
周时聿反应不及:“……???”
上一秒还沉浸在害怕裴祤宁情绪受刺激里,下一秒突然画风大变。
周时聿有些莫名:“……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很长。”裴祤宁给周时聿搬来一把椅子,“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别阻止我,也别担心我,好不好?”
“……”
周时聿终于意识到爷孙俩不是在开玩笑。
他坐下,示意裴祤宁,“你先说。”
裴祤宁呼了口气,从第一次发现裴靳给周时聿的方案不对劲开始说起,再说到前不久趁他不注意,偷看了裴靳修改过后的合同。
“如果说第一次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那第二次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借君庭和华越的合作让利那个第三方的加拿大公司,非常不合理。”
“我回公司翻了这两年他经手的项目,他看似为君庭开发了无数个海外市场,可好几份合同里都有一个类似加拿大公司那样的角色经手,无形中让我们利润损失10%以上。”
“最重要的是,我在公司这段时间,他表面对我很好,和平时一样温和,可私下从没有维护过我。我被为难,被拒绝,他都很淡漠地看着,我找他谈工作他也会找理由推辞。我知道董事会有一部分人拥护他,毕竟二爷爷在公司也有股份,虽然占得不多,那些人都觉得裴靳才是君庭下一任最适合的领导者,而不是我。”
周时聿听裴祤宁说了这么多,似乎明白过来,“所以你和爷爷做这个局,想试试他是不是真的有别的心思?”
裴祤宁点头,又问周时聿,“其实你也看出来了对不对,是怕我伤心,所以上次问你的时候才不告诉我?”
周时聿被裴祤宁设计的这场戏惊讶到缓了很久都没说话,直到突然一声低头轻笑。
“你觉得,”他说,“如果是我不想让你看到的东西,你能看到吗?”
裴祤宁:“……?”
她怔住,“你的意思是——”
周时聿看着她,“如果我不想让你知道,你连裴靳第一次送来的方案都不会看到。”
裴祤宁不太理解:“那为什么——”
周时聿说:“爷爷把你交给我,我除了要教你那些最基本的事情外,也要教会你丛林法则里最重要的一堂课。”
裴祤宁心重重地跳着,直到听到周时聿淡淡落下两个字——“人心。”
“让你自己去发现,去困惑,去寻找真相,最后得到的结果,会比我用嘴巴告诉你来得更加刻骨铭心。”
裴靳的方案送给周时聿时,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只不过如果换做是别的公司,别的人,影响不了周时聿利益的,他一般都不会去管,睁只眼闭只眼就过了。
但裴祤宁不是别人。
她身后的君庭也不是别的公司。
从一开始让裴祤宁十选一的时候,周时聿就不动声色地把选择权交给了裴祤宁,是她聪明地走在了他既定的这条路上,没有让他失望。
甚至,觉醒和反击,都比他预计的早了很多。
裴祤宁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不是偶然。
如果自己现在在做一个让裴靳进来的局,那周时聿做的更早,更深。
她早就是这场游戏的局中人,万般幸好的是,她做了正确的选择。
一直旁听没说话的老爷子这时慢慢鼓了掌,“时聿这一堂人心的课上得好,宁宁,人心难测,爷爷和你爸爸都吃过亏,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这个道理,保护好自己。”
裴祤宁低头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说:“我会的。”
正说着,老爷子的主治医生敲门进来,“裴小姐,董事长。”
裴祤宁给周时聿介绍了这位相熟的医生,而后问他,“怎么样,他们来找过你没有?”
医生点头,“来问过我董事长的情况,醒过来的可能,以及各种预后。”
裴祤宁:“你都按我教的回复的吗?”
“是。”
“知道了,辛苦你。”
医生离开后,裴祤宁看着爷爷和周时聿,忽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奈笑了笑。
老爷子到底经历过,早没了当年的错愕,如今有的只剩淡然。
最多,也还是一声惋惜。
之后,裴祤宁连着在医院待了三天都没露面,没让周时聿来,公司的事也都暂时搁置。
与其说是搁置,不如说是放手扔了最大的鱼饵。而她要做的,只是等着看会不会有鱼因此上钩。
看那道深藏在海里的暗浪,最终会不会卷到自己身上。
没有露面的第三天夜里,林蔚发来消息告诉裴祤宁,公司董事局要求明天召开紧急会议,要求裴祤宁必须出席。
裴祤宁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好似等到了一个最终的答案,没有太震惊,也没有太难过。
也许是经过了时间的缓冲,也许是做足了充分的心理预期,当结果来临,她反倒松了口气。
“爷爷,我明天要去一趟公司。”医院里,裴祤宁轻轻告诉老爷子。
裴祖望嗯了声,可能还是不放心,“要爷爷陪你去吗?”
裴祤宁摇摇头,给他掖了掖被子,“您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您出院。”
-
离开医院已经是深夜零点后。
裴祤宁给周时聿打了个电话,“你睡了吗?”
“没有。”
裴祤宁沉默了会,吸吸鼻子,“我想见你。”
周时聿没有问原因,“五分钟,我来接你。”
“好。”
说不出来这一刻是什么心情,其实裴祤宁并不害怕,对各种结果都做了心理准备。
只是她有种说不出的孤独感。
她从未想过,到最高位置的代价,是自己曾经视作最亲的人站到了自己的对面。
挂了电话,裴祤宁的视线无意间落到屏幕上。
已过凌晨,时期显示11月4号。
是巧合吗。
还是命运的暗示呢。
所有的不幸都要与这个数字有关。
周时聿的车很快到了医院,他下车给裴祤宁套上外套,“怎么站在风口。”
虽然之前在病房里说了住到一起的话,可后来知道是场戏,周时聿便没再提。
可现在裴祤宁却主动说:“我今晚能不能住你那。”
周时聿:“……”
裴祤宁笑了笑,“他们通知我回去开会了。”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周时聿比谁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