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寒竹摘掉头盔从驾驶舱下来的时候,赵峥看出她冷厉的眉眼之间流露出几分沮丧。
谢奕修从不安慰人,他走到驾驶舱旁边,指关节反扣过来点了点方向盘:“你入弯的时候方向盘打得不够快,过弯距离太长,浪费时间,也耗胎。”
“谢谢奕哥。”许寒竹低声说。
谢奕
修又道:“模拟舱练出肌肉记忆再去赛道上跑,看能不能适应。”
许寒竹答应下来。
赵峥跟谢奕修走出驾驶室的时候忽然说:“这次去比赛,迈凯伦车队的那个Milo提起你了,问你怎么又没来,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那让他关注工作室微博,就不用你解释了。”谢奕修道。
赵峥假装没明白谢奕修的意思,固执地继续说:“这次的最快圈是他,和你第一次拿分站冠军的圈速很接近,就快追上你了。”
字字句句的潜台词,都是在劝谢奕修回赛场。
说起来要不是Mask的成绩一再下滑,开始亏损,连带着影响到背靠的鸿钧车企,也就是谢奕修父亲的产业,他甚至都请不动谢奕修回来帮车队训练。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能力技术或是商业价值,谢奕修都是整个Mask的灵魂,没了他,这支车队就是空壳,就是行尸走肉,就是灿烂过后又重归死寂的流星一闪、长夜暗淡。
但谢奕修却不接茬,只是淡声道:“最快圈存在的意义就是被超越。”
在车队待了一整天,下午四点多,谢奕修开车前往市区的湾宁路小学。
Mask总部灰色的流线型建筑在后视镜里逐渐缩小远去,像把他一切需要担负的沉重责任都抛在身后,谢奕修发觉去找岑遥,竟然会是他这一天最轻松的事情。
岑遥跟他约在五点,他提前十分钟到,找到一个空出来的车位,把车牌号发给了她,坐在车里等。
五点二十分的时候,副驾驶那侧的窗玻璃被轻轻地拍了拍。
谢奕修转过脸,看到岑遥张开两只不大的手贴在他的窗玻璃上,好奇地向里张望。
她的手指细细白白的,指尖是像樱花的那种粉色。
跟他对上目光之后,她先是有些没准备好似的慌乱,眸色闪了闪,而后才想起来跟他打招呼,朝他笑了一下,无端让谢奕修想起了她昨晚发给他的表情包小猫。
他不动声色地往下按住升降车窗的开关,玻璃毫无预兆地降落下去。
岑遥措手不及,吓了一跳,往后退开的同时,微微睁大了眼睛。
谢奕修唇角多了不易察觉的弧度,他松开手,从窗户透出的缝隙里对她说:“上车。”
嗓音偏凉,一如此刻深秋的空气。
又很动听,像落在遥远天外的雨。
岑遥开始犹豫坐前排还是后排,想坐前面,又觉得应该矜持。
举棋不定之际,身后有人叫她,是组长张老师和另外一个教高年级的同事。
岑遥回过头,朝她们挥挥手。
“小岑你叫了车啊?能不能顺路捎一下我们去附近那个美术用品店,给学生买画材。”张老师说。
她见过岑遥男朋友来接她,知道这台不是他的车。
岑遥说好呀,然后俯身问谢奕修:“带一下我同事可以吗。”
谢奕修点点头。
于是岑
遥顺理成章地坐了前排。
坐下的时候,她再一次闻见了他身上的洗衣液香味,清浅的气息有如初见那个雨天的记忆,若隐若现地浮动着。
想到了什么,岑遥说道:“原来你开的不是出租车呀,所以是平台快车对不对。”
谢奕修不太自然地说是。
那间美术用品店离湾宁路小学只有五分钟车程,张老师和同事很快下了车。
隔着玻璃跟她们告别,岑遥转回来对谢奕修说:“对不起哦,今天我出来晚了,因为我们班上有个小朋友的家长一直没来接她,我帮她给妈妈打了电话,看她一个人害怕,陪她等了蛮久的。”
接着又道:“我赔你误工费吧。”
“不用。”谢奕修边说边调整了一下方向盘,拉开了跟对面来车的错车距离。
他握方向盘的样子非常好看,手背宽大,手指很长,冷白的皮肤下透出淡青的血管脉络,漆黑念珠悬在腕上,被稍稍凸出的腕骨抵住,随着车子的行驶轻轻摇晃。
岑遥想了想:“那我请你吃饭好不好?庆祝一下。”
谢奕修闻言抬了下眉:“庆祝什么?”
岑遥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不小心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是想庆祝她顺利约到他出来,也有了天天见面的理由。
她赶紧改口:“你不是不要误工费吗,所以我请你吃饭,庆祝是顺便的,庆祝以后有人送我回家。”
不知为什么,看岑遥说话的样子,谢奕修觉得这不是她原本心里的那个想法。
他高中毕业后就一直生活在媒体的聚光灯下,从来没有跟同龄的女生单独吃过饭,再说就算真的是司机,好像也不该答应乘客除了接送之外的要求。
但岑遥的脸上,仿佛明晃晃地写着“不要拒绝”四个大字。
他说不出不行。
“好。”谢奕修说。
岑遥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昂扬起来,她开心地拿出手机:“那我要看看最近我都刷到了什么餐厅。”
浏览收藏夹的时候,她似乎想到了某件事,忽然抬眸打量了一番中控台,紧跟着又指了指那上面空荡荡的手机支架:“对了,你不是开平台快车的吗,怎么不把手机放这里,不用看软件的接单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