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确定的只有一点,现在,她应该是被列入失踪人员的名单了。
云溪决定转变一下心态,若迟迟等不到救援人员的到来,她就要主动去海上,寻找船只,甚至,寻找到陆地。
如今通讯技术发达,几乎只要有人类存在的地方,就能够与外界取得联系。
至于,如何去海上?
云溪将目光投向了人鱼。
她伸
() 手地抚摸人鱼的长发,平静地告诉人鱼:“我想回家。”
人鱼对她很好,她如今也很依赖很在乎人鱼。
可人鱼,毕竟不是人,她们是不同的物种。
她并不想来一场跨越物种的传奇,她确实有着一段人生规划。
那份规划里,不掺杂任何人、任何有关爱情的成分,只是她自己的理想,只属于她个人的信念。
她想去完成它。
人鱼咕噜咕噜说话,像是在劝云溪不要出去,说得急了,还冒出了一两句啊啊呜呜的人类语言。
可云溪坚持要往水里钻,人鱼拦得次数多了,云溪就做出一个很难过的、快要哭了的表情,甚至试图流出一两滴泪水。
可她的演技实在太拙劣,挤不出泪水来。
人鱼看见她眉头紧皱的模样,伸出手,替她抚平,然后背起她,向外游去。
趴在人鱼的背上,云溪搂住人鱼的脖颈想:人鱼看得懂她的伪装吗?
应该看不懂吧?
自然界大部分动物都没什么心眼子,直来直去的,很好骗……
这样的性子,若是出现在人类社会里,不知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云溪想到了人鱼那蓝色的血液。
人鱼若出现在了人类社会,她必定护不住人鱼。
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没有太多的权势,没有太高的学历。
所以,人鱼最好还是乖乖待在这个岛上,不要跟着自己回到人类社会里去。
云溪笃定自己会回到人类社会,近乎自欺欺人的笃定。
一个月内回不去,那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行,那就一年、两年、五年……
她相信,总有一天,她能够回到文明社会。
*
人鱼带着云溪,游出了鳄鱼嘴。
河流水位已经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大大小小的岩石,重新露出了水面,水流平缓清澈,水中鱼虾惬意自在地游来游去,水底的藻类和鹅卵石,清晰可见。
只是,云溪在岩石上晾晒的树枝芒萁,不知被洪水冲向了何处?
云溪又让人鱼带自己去海岸边看看。
海岸、沙滩一如往日,波涛卷向礁石,拍出一波又一波雪白的浪花,沙滩上,贝壳、海螺、不知名的蟹类……爬来爬去,时不时可以看见沙子中的一个小孔里,喷出一道小水柱,那是蛏子或蛤类生物的呼吸孔。
一切都和最初那样,只是,她留下的痕迹,被暴涨的海水、洪流,还有那些狂风暴雨,冲刷得凌乱不堪。
一场狂风暴雨,浇灭了她的柴火堆,浇垮了她健康的身体,也浇毁了她设下的所有求救信号。
她在这里,就像一只被随意揉捏的蚂蚁,随便一点风雨,都能摧毁她精心努力做出的一切。
云溪颓丧地看着那些零碎的石块,重新再摆这么多个求生信号,需要耗费大量精力。
她似乎拾不起精力,去做那些事了。
没有了火,没有了求生信号,一切就像回到了最初。
太多天没出来活动,炙热的阳光,晒得她有点恶心。
云溪躲到了沙滩内侧的植被从下,站在树荫里,眺望波光粼粼的海平面。
人鱼跟在她身旁,弯腰捡了根枯树枝,递给云溪。
云溪木然地看着她的这个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明白过来。
人鱼想让她像往常那般,写字,教说话。
云溪兴致索然接过,在沙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种族。
“云溪”、“人”
她像是在告诉人鱼,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叫云溪,我是一个人。”
在溶洞里头,关了几天,她感觉自己的名字好像都变陌生了些。
她呢喃数遍,人鱼安静地聆听。
云溪已经没了刚沦落到荒岛时那种高涨的求生欲,她现在对很多事都提不起兴趣。
她念叨名字的时候,人鱼会主动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嘴唇、下颌、喉咙上。
云溪这才想起,不是学她名字的发音,是要让人鱼从拼音学起。
于是,她又念了几遍“abêcêdêeêf……”
念着念着,云溪站起身来,眺望四周,看向岛上最高的那座山。
她决定了,她要登上最高处,去看看岛屿的整体情况。
光凭她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行。
这座岛屿看上去极大,从溶洞那里游向海岸这边,光靠她自己的话,要游好几个小时。
而远处那座最高的山峰,看上去,比她们的溶洞还要远离海岸线。
云溪指了指那座高峰,和人鱼说:“我想去那里看看。”
一边说,一边往那个方向走去。
这回,人鱼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再也不放任她一个人走在丛林中,就好像害怕她再次陷入到危险中去。
人鱼似乎明白了,人类在这里,很脆弱,经不起一点风雨。
云溪在自己的四肢上和人鱼的手臂上绑了质地较硬的大树叶,人鱼下半身有鳞片,可以不用管。
云溪今天还穿了衣服出来。
她带着人鱼,沿着高山的方向,径直走过去。
有人鱼在,她进入丛林感觉很有安全感。
有了一个目的地,云溪很少左右观望,寻找熟悉的动植物,她只是埋头向那座山峦走去。
此时不到正午,阳光穿过密林,投下零零碎碎的光斑,双脚踩在有枯叶的地方,“嘎吱嘎吱”作响,人鱼尾巴游曳在地上,则是扫出一片“哗哗”的声响。
丛林里,有些不知名的小动物,听到动静,会远远避开她们,就像躲避掠食者那般,或者跳到高处,远远打量她们。
所以说,人鱼这样的动物,不太适合在陆地上捕猎。
发出的动静太大,身上还有一抹特殊的气味,她很难偷袭到别的动物。
但她可
以追赶某些动物,发起追杀那般。
可她似乎是个性情温和的动物,除了捕猎,很少去捉其他的动物。
那晚的巨灰熊,一定是主动袭击她,想要吃了她,她才会反击的。
人鱼还会用她的大尾巴,扫开横档在面前的树枝,没有路的地方,她就扫出一条路来。
遇到人类过不去的湍流,她会抱着人类过去。
走了一段路,云溪身上出了汗。
恰好走到一处溪水,云溪停下来,弯腰掬水喝,稍作休息。
溪水清凉,溪边石头上坐着也清凉,山风徐徐拂过,她身上的热度跟着降了下来。
人鱼兴奋地冲进溪水中,游来游去,给身体降温,让水泽充分滋润身体。
等感觉到身体不再那么干燥的时候,她游到云溪身边,伸手给云溪抹去额头的汗水,还翘起尾巴,立在云溪脸颊旁边,快速扇动尾鳍,带出一阵凉风。
“你平常都是这样扇风解暑的吗?”
云溪问她,唇边不自觉地带出星星点点笑意。
人鱼发出了咕噜咕噜声,像是在回应她的问话。
云溪洗了一把脸,然后继续向前出发。
这次云溪尽量沿着溪流走,方便人鱼随时随地喝水。
人鱼果然更欢喜了些,云溪在岸上走,人鱼就在水里游。
有时候一口气窜出去几十米,捉了一条漂亮的鱼,返回来给云溪看一眼,再放入水中;溪流两岸长有野果的地方,她就随手摘些下来,丢给岸边走的云溪。
走了一段路后,溪水拐了个弯,与那座高峰不再同一个方向,云溪不得不带着人鱼,远离溪流。
走在丛林里,有时人鱼也会一口气窜得不见人影。
云溪第一见她窜离自己的视线范围时,惊慌得不行,连忙跟上,生怕是人鱼发现了什么天敌,在逃命。
后来跟丢了,便更加不知所措。
茫然彷徨之际,人鱼重新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干燥的身体已经变得湿漉漉的,手上还拿着一片卷起的大叶子,里头有清凉的水。
水“嘀嗒嘀嗒”往下掉,人鱼“咕咕噜噜”的,连忙把水递给云溪,像是在催促她快喝掉,要不然就漏光了。
云溪接过来,仰头一口喝掉。
人鱼是去找水了。
她的嗅觉听觉灵敏,能嗅见湿润的水汽,远远听见“哗哗”的水声。
她甚至触类旁通,学会了用其他工具,取水给云溪喝。
这种学习模仿能力,已然十分接近人类。
有许多的行为,其实不是她没有那个能力做到,而是,在她的生活中,她不需要用到,所以不会。
如今,为了照顾到伴侣,她会聆听学习伴侣的语言,观察模仿伴侣的行为举动,体贴细致入微地去照顾伴侣的一切,包括心情。
而这一切,都不是出自繁衍生殖后代的目的。
毕竟她和人鱼都是雌性。
除非,人鱼这个种族,像有些蜥蜴、蛙、鱼类一样,具有“孤雌繁殖”的能力,不需要通过与雄□□.配,雌性能够独立繁衍后代,维持族群的更迭延续。
但目前人类的科学界,尚未在高级哺乳类动物身上发现这个功能。
云溪想象了下,人鱼生下一条小人鱼,要和她共同抚养的画面,心中大为震撼,连忙把那个画面抛到了脑后,不再去想象这个可能性。
*
差不多走到正午时分,太阳正挂高空。
云溪有些走不动了,人鱼把她背在了背上,就像之前,她游不动了那般。
经过一些野果树、野果藤蔓时,人鱼会停下来,抬高身子,让云溪去伸手摘那些野果。
人鱼带她摘的野果,基本都是她能吃的,吃上去味道也不错。
她也懒得再做皮试,无所谓过不过敏,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那种指甲盖大小的小黑果,她折了一大枝下来,一边在人鱼背上吃,一边时不时喂几颗给人鱼吃。
很小的时候,她陪奶奶上山砍柴时,也是这样的情景。
奶奶用背带绳背着她上山,路上随手摘几个野果给她吃,她就能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吃着果子,听着山林的鸟语啁啾,陪伴奶奶一整天。
从前,农村的小孩,几乎没有见过婴儿推车,都是一根绳子,缠绕几圈,绑在母亲、祖母或者长姐的身后,跟着她们,上山砍柴、下田锄地、远足探望亲友,就这样,在她们的背上,一点点长大。
不知走了多久多远,人鱼忽然停下,放下云溪,咕噜咕噜了几声,徘徊在了一颗树前。
云溪以为她走累了,所以要在树下歇息会儿。
可过了会儿,人鱼却又把她背了起来,开始往回走。
云溪心中一惊,连忙挣扎着从人鱼背上下来。
她冲人鱼道:“我要去最高处看看。”
看看岛屿的整体情况,看看海上是否有经过的船只,看看能否观测到其他的岛屿或陆地。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在那里生起火来,燃起浓烟,这样更容易被找到。
一人一鱼拉拉扯扯,走回到刚才的那颗树下,人鱼使出了蛮力,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她往前走了。
“这是为什么?”云溪皱着眉头,感到不解。
她看向那棵树,看它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仔细一看,却见那棵树上,有几道明显的抓痕……
野外,动物会通过排泄、嘶吼、刨坑、树上留下抓痕的方式,来标记宣示领地。
而人鱼,是领地意识极强的生物。
云溪拿过人鱼尖锐粗壮的长爪,贴上树身的抓痕,做对比,确认了是人鱼留下的抓痕。
这棵树的前方,不是人鱼的领地,人鱼不愿意前往。
云溪思索片刻,把还没吃完的野果,塞到了人鱼的手上,和她说:“那这样吧,我自己过去,你不用陪我去,如果遇到了危险,我
也不会吹响口哨,让你以身犯险来救我。你回去吧。”
假使真的遇到其他猎食动物,那么,也随便吧,一切听天由命吧。
她这般自暴自弃,人鱼却没有放任她跨过自己的领地范围。
两人说着彼此听不懂的语言,渐渐地,人鱼耳朵向后抖了抖,就像猫咪生气时竖起的飞机耳那般,彰显出一丝烦躁的情绪,她的尾巴在地上甩来甩去,甩得啪啪作响。
云溪第一次见人鱼这幅模样,怔了一怔,没有再开口说话。
人鱼伸出手,双手横抱云溪,把云溪抱回了溶洞中。
云溪挣扎了一阵,没能挣扎开,就放弃了,任由人鱼把她带回溶洞。
算了,不让去就不让去吧。
她的心态变得很无所谓,任由周遭一切事物磋磨消耗她。
这一天走了许多路,两人的体力消耗比往日大,人鱼傍晚的时候,去河里抓了一条鱼回来。
人鱼原以为云溪也会像往常那般,主动处理鱼肉,结果没有。
云溪坐在地上,冷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人鱼咕噜了一声,凑到她跟前,嗅了嗅她身上的气味。
没有发热,没有血腥味,没有任何生病的迹象。
她以为云溪累了,自己三下五除二处理好食物,又弄了些野果,摆放在云溪身边。
可云溪没有接受她的食物。
人鱼喂给自己吃了,一边吃,一边不停地拿湿漉漉的眼神望着云溪,喉咙里咕噜咕噜响,像是询问,也像是乞求。
云溪没有看人鱼,闭上了眼睛,像是很疲倦。
她不仅开始绝食,也开始回避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