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石刀切不出这样薄如蝉翼的鱼片,她打算制作一道精致的刺身。
精致的菜肴,从刀工开始精致。
切完肉片,云溪去明洞取了一些雪,双手冻得通红,一边呵气,一边用雪堆成一座小山状,然后将鱼片置于雪山之上,端到沧月面前,显摆说:“这叫‘烈冰鲜鲷山’。小时候我看《中华小当家》,就很想吃这道菜。”
沧月烤了小半天的火,觉得有些热,脱下了身上的动物皮毛。
为了不辜负沧月冒着严寒出去捕捞到的鱼,云溪还拿出了蜂蜜、果酱作为调料品,供沧月蘸用。
云溪走回来时,看见沧月赤.身.裸.体坐在火堆前,沉默了片刻,让她坐远了一些,给了她一件不带毛的皮衣围着,遮挡住前胸。
然后,云溪才坐下,与她面对面,享用生鱼片。
冰鲜的口感在味蕾上绽放开,绵软,带一丝甘甜,像是冰淇淋一般。
不用任何调味品就很好吃。
云溪和沧月说:“这道菜,在我们人类世界,绝对有市无价。”
野生的蓝鳍金枪鱼,能拍出天价。
沧月很配合地发出“咕噜咕噜”声。
虽然她完全听不懂云溪的话语。
一人一人鱼吃得津津有味,云溪正要去拿下一片鱼肉时,发现鱼肉紧紧冻在了冰雪上,撕不下来。
云溪沉默了会儿,用手一点一点去抠。
这一定也不精致了……
一道“烈冰鲜鲷山”,变得像是东北冬天电线杆上冻住的舌头,抠得异常艰难。
沧月在一旁咕噜咕噜看着她,像是在催促。
云溪抠了好一会儿,没抠下来,端着冰山,放到火堆旁边烘烤融化。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弄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了。
因为吃过烤番薯和烤板栗的缘故,这一餐,她们吃得不是特别多,剩余的鱼肉,也不必做成熏肉。
明洞那里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是天然的冰箱。
没等云溪把鱼肉拖去明洞放着,沧月已经主动把鱼肉搬了过去。
云溪想,她也知道,到了冬天,食物不好找,不能再随意浪费了。
云溪
处理完灶头和餐具,发现沧月还没过来,似乎还待在那个雪洞中。
她跟了过去,正见沧月撕下了一块鱼肉,摆放在一块横向的石柱上。
为何还要撕成一块块保存?
方便接下来吃吗?
云溪有些不解。
沧月撕了好几l块肉,挂在石柱上,剩余的鱼肉,她却没直接丢到雪地上保存,而是拎到了通道口的枯草堆上,刨了一些雪过来,埋住。
接着,她抓了一块石头在手上,匍匐在洞口,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是要做什么?
她的这些行为,像是带着明显的目的性。
云溪站在一旁,默默观察她的举动,没有出声打扰。
等了许久,不见有什么动静,云溪正忍不住要开口询问,忽听得云外一声高亢的鸟鸣,接着一只黑色的巨鸟俯冲而下,落到洞中。
几l乎在它双爪落地的瞬间,沧月竖瞳竖鳞,眼神肃杀,抓着石头,箭一般飞扑上去,将那只巨鸟扑倒在地,直接用牙齿咬断了它的脖颈,用石头砸碎了它的脑袋。
巨鸟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她身上,她眼也不眨。
云溪心跳剧烈,过惯了安稳日子,一瞬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下一秒反应过来,雪地上,已经流有一地的鲜红色血液。
沧月吐出嘴里的鸟毛,胡乱擦了擦唇边的鲜血,看向云溪。
许久未亲眼见到沧月捕猎,云溪几l乎快要忘记,眼前这条人鱼,不止有纯真懵懂的一面,更是一个凶猛的掠食者,能轻而易举咬断猎物的喉咙。
云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回想起初见她时,她匍匐在自己身上,啃咬脖颈的画面。
沧月唇角、胸前、肩上都沾了血,她朝云溪微微笑了一下,尾鳍也跟着翘了一下,然后拎起巨鸟的尸体,正要走向云溪,却在望见云溪怔然的神情时,也跟着怔了一下。
她停下步伐,丢开巨鸟的尸体,弯腰用爪子刨了刨地上的雪,捞起来,慌慌忙忙擦去身上的血迹,生怕云溪嫌她不干净。
一边擦自己,一边看向云溪,观察云溪的反应。
云溪回过神来,主动靠近沧月,制止她的动作,轻声道:“做什么用雪擦,不怕冻掉一层皮吗?”
沧月看着她,眼神恢复了澄澈明亮,咕噜了一声。
云溪一手拎起巨鸟的尸体,一手牵着沧月走回洞中,烧石头加热圆潭中的水,替沧月擦拭身上的血迹。
一边擦,一边低声解释:“我不是害怕你……怎么说呢,就是身体的一些本能反应。”
本能地,害怕对自己生命安全构成威胁的异族物种。
无法用理智控制的本能反应。
擦完,云溪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拉着沧月回到明洞中,指着地上的血迹,问:“要不要用雪掩埋?会不会引来其他的动物?”
说着,她刨了刨雪,做出掩埋的动作。
寒冷的冬天,所有
还在活动的生物,都会千方百计地寻觅食物。
沧月明白了她的意思,摇了摇头,把她拉起来,咕噜咕噜解释,然后拿走了挂在石柱上,冻成鱼冻块的肉。
云溪猜测,大概鱼肉会引来巨鸟的觅食,而巨鸟的血腥味,会让其他动物警惕靠近。
特别是鸟类和哺乳类动物,会下意识回避同类的尸体。
比如,人类看见同类的尸体,会下意识警惕、害怕,意识到附近有危险。
但这一般只发生在有一定智力的生物身上,自然界其他动物,不仅不害怕同类的尸体,反而会把尸体当成食物吃掉。
这个明洞,只有这种体型巨大的鸟敢飞下来,云溪还没看过其他什么蛇、蜥蜴、蜘蛛爬下来。
蛇类和蜥蜴冬眠去了,昆虫本就惧怕人鱼身上的气味。
这种鸟,云溪以前也未见过,不仅在原来的世界没见过,这几l个月,在这里,她也没见过。
是一种新的生物,云溪给它命名“巨翅鸟”。
她在心里记住,巨翅鸟出现时间为冬季、白天,食物是鱼类,出于人鱼的食物链下方。
而沧月狩猎巨翅鸟的行为,也重新刷新了云溪对人鱼的认知。
人鱼,并不是不懂得设陷阱的物种。
相反,这个物种,远比云溪想象得要聪明。
云溪大概能推断出,往年的冬天,沧月也是这般度过的:抓一条鱼回来,吃掉一些,然后在明洞中放置肉块,藏匿于一旁,引.诱巨翅鸟下来,扑杀巨翅鸟。
接下来,等大雪将巨翅鸟的血迹和血腥味掩盖,沧月也吃完了巨翅鸟,可以利用同样的方法,捕捉猎物。
根本不必冒着严寒,频繁进出溶洞。
“我才是笨蛋。”云溪叹了一声气,“居然为你、为我担心过冬的食物不足。”
她引以为傲的人类智慧,在这个自然界中,不值一提。
*
翌日,云溪起床时,又打了几l个喷嚏,并且伴随着咳嗽和流涕的症状。
沧月被她的喷嚏声惊醒,咕噜了一声,看向她,目光有些担忧。
云溪说:“不要紧,我可能有点感冒了。”
脆弱的人类,被昨日的风雪冻得感冒了,而昨日冒着严寒出洞的人鱼,依旧无比健康。
云溪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起床给灌了许多热水下去,还泡了些草药喝。
还好,只是感冒,没有发热。
第一天,咳嗽、流涕,她喝了许多温水,泡了一些消炎杀菌的草药。
晚上的时候,沧月破天荒地没有用冰冷的身躯缠着她,而是自己去火堆旁,烤暖了自己的身子,再跑进被窝,和她挨挨蹭蹭。
平日里冰冷的鳞片变得温暖起来,云溪一边咳嗽,一边嘀咕:“你之前咳咳……怎么不去用火烤暖自己,非要等我生病了……咳咳……才变懂事?”
沧月似乎听懂了她的抱怨,咕噜咕噜的声音,变得很委屈。
云溪一边咳,一边想到,让她这样一条鱼,去主动烤火好像是有点困难……
她只是喜欢温暖适宜的温度,在火堆边烤久了,其实会感觉到干燥不舒服,需要拼命喝水补充水分。
“好吧,作为一条鱼,你去主动烤火,已经很懂事了,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云溪哑着嗓音,低头服软。
“咕噜。”沧月把她缠得更紧了一些。
云溪的感冒症状持续了三、四天才减轻,从此,她再也不敢轻易到明洞那里吹风看雪。
*
自从有了新鲜的猎物,沧月恢复到一天两餐。
吃得多,长得也快,她的尾巴一个月比一个月长;鳞片已经脱换完毕,整条尾巴都是深蓝色的鳞片,在洞中蓝色荧光藻的照耀下,像是散发出了幽蓝色的光芒;摸上去也更厚更硬,指节敲一敲,会发出“咚咚”的声响。
短短半年时间,她的五官褪去了少女感,看上去也更成熟了一些,淡蓝色的眼眸也在逐渐变深。
“沧月,你真像个还在长身体的小朋友……真不敢想象,再过一年你会变成多长……”云溪喟叹道。
“你春天夏天的时候,会换回薄的、淡蓝色的鳞片吗?”
沧月咕噜咕噜地回应她。
“如果会的话,那你这些换下来的厚鳞片,我又可以收集起来了,记得都留给我,别乱丢。”
还没到春天,云溪已经开始觊觎沧月那厚厚的鳞片。
还没到春天,沧月第二次外出归来时,除了一条鱼,又给她带回了一样东西——
一只冻僵的、很像猫的生物。
云溪抱起那只“猫”。
它看上去还很小,比她之前看到过的那只小一倍。
大概还是只幼猫,被冻得浑身僵硬,毛发湿漉漉的。
她把那只冻僵的猫,放到火堆不远处,和沧月说:“我以前养过猫,这个动物虽然不是猫,但和猫长得太像了,叫声都一样,不是饿到不得已的地步,我吃不来。你要是想吃了它,就自己动手喔,我不敢动手。”
沧月咕噜咕噜地,却没有上前动手剥皮。
火堆旁的那只小动物,忽然蹬了一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