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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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元好问的《雁丘词》。

云溪印象中,第一次听到这首诗,是小时候看的一部武侠电视剧,那个古墓派出身的道姑葬身焚烧情花的大火之中,火焰焚身时,口中念的便是这句诗。

小时候,她很渴望那样爱恨纠缠生死相许的缠绵情感,长大后才发现世间有太多的求而不得和无可奈何,像她这样平凡的普通人,活着已是不易,遇到了一段所谓的爱情,也被太多事物裹挟,最终对方弃她而去。

若是男女之间的感情,说不定还会掺杂更多的世俗和算计。

于是终于明白爱情不是必需品,幻想中的风花雪月,回归到现实,不过是柴米油盐姜醋茶,至此也把“殉情”当作传说。

如今却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环境中,看见那条人鱼抱着伴侣跃入大海,再未浮上来。

她以为,所有动物都是像她这样的,抱着生存是第一要义的信念,活在这个世界上。

原来人鱼不一样。

云溪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年,自怨自艾,自暴自弃,乃至绝食自杀时,身旁这条傻鱼,抱着自己,也不吃不喝。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那时的沧月,是真的打算和她一样,不活了。

云溪一面往沙坑上堆沙子,一面回忆往事。

身旁的人鱼用尾巴帮忙扫沙子,沙子扫到人类面前,人类一捧一捧,洒在沙坑上。

沙坑中,埋葬着她同类的尸体。

动物能明白死亡的含义吗?

可以的。在它们眼中,死亡就是不再能够狩猎,躺下后,再也站不起来。

可这些人鱼还不懂得埋葬同类的尸体,如同千百万年前的远古人类,直面死亡,一阵伤心之后,留下同类尸首,选择离开。

暮色四合,海上升起一轮明月,一波波的海浪涌上来,拍打岸边的礁石,涛声阵阵,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在云溪的脸颊上,吹散了白日里的那些燥热和恐惧。

今晚与往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生命在这里诞生,生命也在这里逝去。

不过是物竞天择的自然选择罢了。

云溪捱下心中的伤悲,慢慢堆出了一个小沙堆。

墓地的形状。

小时候,她常在老家的山上看到这种小土堆,祖祖辈辈的先人们,都埋葬在村里的那几座大山上,尸骨与青山共眠。

身旁的人鱼显然不太不理解人类的做法,问她:“为什么,要埋?”

为什么呢?因为物伤其类。

人类把它也视作了自己的同伴,看到它的遭遇,联想到了自己,所以埋葬了它。

云溪牵过沧月的手,带她抚过那个坟包,没有这么说,只是慢条斯理告诉她:“因为可以纪念。你和你的同伴如果想它了,就可以来这里看看它。”

沧月咕噜了一声,似懂非懂。

云溪继续道:“如果将来,我死在你前面,你可不可以不要像它的伴侣那样一块死去?你可以像我这样,在你的领地范围内,找个地方,把我的尸体埋葬起来,想我的时候,你就在来我的坟前,看看我,和我说说话,就和我活着的时候一样。”

一长段的话,那条人鱼理解起来,向来要慢半拍。

听完云溪这段话,沧月像是思考许久,半分钟后,才理解过来,摇摇头,说:“不一样,不一样。”

死了就是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陪她说话了,从此这个世界就没有她了。

云溪看着沧月的眼睛,说:“可我,不想要你陪我一块死。”

沧月咕噜了一声,尾巴轻轻拍了拍地上的沙子,没有开口说人话。

云溪:“能活一天是一天。”

那条人鱼尾巴拍沙子拍得更用力了,像是有些不耐烦。

云溪便不再说了。这条鱼在某方面犟得很。

她蹲在海边洗了洗手,然后重新跳上沧月的后背。

一人一人鱼在月光的照耀下,往山洞的方向走去。

淼淼早已回到了家中,见她们两手空空回来,它把一只肥硕的山鼠叼到了云溪的脚边。

云溪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个晚上,她们什么也没吃,夜晚睡觉时,一人一人鱼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云溪伸手,用手指描摹身旁人鱼的精致容颜,脑海胡思乱想,想她们会不会有下辈子,下辈子还能否相遇?万一下辈子还是不同的物种,自己还会不会接受她呢?

沧月喉咙里发出低沉舒缓的咕噜,安抚云溪。

云溪将身体贴了过去,倾听她的咕噜声,越发觉得安心。

彼此都没有哭泣,但不是哭泣才算悲伤。

云溪听着她越来越大的咕噜声,心想,这个时候,就算这个世界又出现了一个人类,她也不会抛下沧月和其他人类走,这一辈子,她只待在沧月的身边。

看沧月的意思,自己死了,她也不愿意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