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尊上最近参悟道法,已经闭关几月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
“难道是沈沧离沈少主吗?我听闻沈少主给尊上送去许多东西,但尊上好像十分冷淡,”有好事者停剑于空中,任由霜雪冻结剑锋。
“哇,你别乱造谣,她们感情不是一直很稳定吗?而且沈少主不需要坐轮椅吧?难不成是什么新的练功方式?”
“呸,说不定真是什么麻痹敌人的方式呢?想当初尊上委屈自己和九弱师妹……孽物成婚,不就暂时和沧离少主解除了婚约。她们两个这段恋情真苦啊。”
靠近练功广场边缘的音修弟子,在一阵大风吹散雪花后,终于看清了轮椅上那金冠束发之人的面容。
苍白孱弱的身体,气质忧郁,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被脸上的暗红色纹路,减去不少温柔,显得阴鸷奇诡。
“是……九弱师妹?这是死而复生了,还是我们眼睛花了?”这位弟子曾亲眼见过殷九弱弹奏辟邪,对殷九弱的长相比较有印象。
但是那天,殷九弱被吊在盘龙柱上,犹如万箭穿心般血流不止,上古大阵就此开启。
之后……满身鲜血的少女神魂俱灭,留下的身躯残破不堪。
他们纷纷猜测殷九弱此番怕是连轮回都入不了,怎么会有死而复生这等天降奇事。
练功广场上,认出殷九弱的弟子议论纷纷,不断猜测尊上是不是用了什么天地不容的禁术,在阎王手上将人抢了回来。
“喂,难道尊上对沈少主那么冷淡,全是因为九弱师妹吗?那婚礼还举办得了吗?”
众人心里有了一个大逆不道的猜想,只是碍于尊卑有序,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随便乱讲。
沧澜宗掌门从荒穹殿议事完毕,出来巡视弟子的课业情况,看见这一幕后心神大震。
顾不上尊卑礼仪,掌门拦住扶清的去路,快速行完一礼后,颇有些失态地问道:
“尊上,这是怎么回事?这孽物已经魂飞魄散,您强行使用招魂禁术,是会引来天罚的。”
“天罚本尊一人承担,不会连累沧澜宗。”扶清挽着银色的发带,单手稳稳护住那盏结魂灯。
掌门看见殷九弱昏昏欲睡,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无动于衷的神情,又气又急。
“尊上,您何必多此一举,这孽物丝毫没有领情的模样,何况您和沈……”
他说不下去了,一是扶清推着殷九弱旁若无人地走远,二是因为尊上
一向天性冷淡,我行我素,想做什么并不会征求别人的任何意见。
换言之,他们就算说再多,扶清也不会听一个字。
只是他不明白,尊上若是真对殷九弱有情,为何能这么狠地设局欺骗,再毫无犹豫地一剑穿心。
若是根本无情,又为何不惜逆天而行,承受天罚,将再无缘分的人强留在自己身边。
他实在是搞不明白尊上的心思,但心忧不已,总觉得到时候会有大事发生。
其实,扶清千年前出现,进入沧澜宗,他便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上面前来历练的一位。
只不过具体是哪一位,他并不能确定。
如今尊上功德圆满,只差“情()”之一字的体验,明明与那沈沧离安安心心成婚便好,偏偏多出个殷九弱搅局。
身后众人心思各异,源源不断的闲言碎语被风雪阻隔,扶清衣不染尘,推着殷九弱径直上了山。
“结魂灯摔碎,是不是就不会天罚??[()]?『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殷九弱侧身看着结魂灯里禁锢的桐花。
那是她亲自种的梧桐,开的桐花沾有她的气息,自然能用来做招魂的物件。
“天道没那么好欺骗,我既然敢做,便敢受这天罚,”扶清眉眼平静,并没有对接下来的天罚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穿过药圃,冲忧养伤的屋子近在眼前,殷九弱淡淡说道:
“我想单独和冲忧师姐说说话,你回去就好。”
扶清握在轮椅上的指.尖用力到泛白,遗世独立的清冷眉眼,藏下隐忍不发的焦灼难耐。
她取下结魂灯握在手上,红唇轻抿,“好,莫要太久……我在外面等你。”
殷九弱没有回答,敲了两下门,自己划着轮椅进屋。
屋子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书桌、屏风、梳妆台,花瓶里插着几支素雅的兰花,却依旧挡不住清苦的药味弥漫。
冲忧听见动静,抬头就看见殷九弱那双安静且孤独的眼睛,她美丽单薄的身体因为激动而起伏,“九弱……是你吗?”
殷九弱感受到冲忧体内灵力全无,顿时哽咽起来,“师姐,是我,我没死。”
“可那天……他们都说你灰飞烟灭,”冲忧身体颤抖,却还是温柔地笑,“过来点,让我看看你。”
殷九弱划着轮椅过去,冲忧握住她的手,摇摇头,“怎么手这么冰?是尊上她强行救你回来吗?”
她不知救这个字到底准不准确,但她从风起口中得知尊上要走九弱的身体,放入寒玉冰棺里,就清楚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师姐,其实我是魔族的人,”殷九弱并不想提到扶清,转而对冲忧坦诚相告。
“我早该想到的,你的血能对付方外之地的魔气,定然与魔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冲忧轻轻咳嗽两声,“你不想回家吗,这沧澜宗于我于你,不过一方死地。”
殷九弱心下一震,神色凄清而倦怠,“师姐,先不说这些。”
她握紧冲忧的手,利用灵海传音,将魔族
() 的修炼功法,告诉了冲忧。
“师姐,这功法讲究破而后立,你现在灵力全无,正适合修炼。”
关于这一点,她专门问过三位叔叔,他们说因为魔族特殊的体质,历劫后常常只剩魂魄,所以研究出了这套功法。
“好,我会试试,”冲忧深知她们两人的见面时间不多,毫无扭捏之态地接受,“九弱,让我去求尊上放你离开可好?”
闻言,殷九弱缓缓摇头,扶清顶着天罚也要将自己招魂回来,又怎会因为冲忧的一句请求,放掉自己。
无情道,心有众生,心无众生。
“师姐,你这样反而会惹祸上身。长梵道尊,或许心有悲悯,但绝不会是对我。”
“九弱,我如今已是废人一个,养好伤后就会离开沧澜宗,这本就不再是我的容身之处,如今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师姐,你之后要去哪里?”
“天地之大,处处为家,”冲忧看见殷九弱充满哀伤的眼睛,连忙安抚道,“你放心,无论师姐身在何处,一定不会与你断了联系。”
“师姐,我……”殷九弱摇摇头,她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给冲忧保护和承诺,“我会很想你。”
冲忧笑了笑,尔后高声喊道:“尊上,可否入内一叙?”
下一刻,扶清推门而入,身后是空旷辽远的风,白色法衣被吹得猎猎作响,泛起幽幽冷光。
“何事?”
“尊上,九弱并不属于沧澜宗。”
“本尊知道,”扶清柔柔的目光落在殷九弱身上,“她会和本尊一起离开,无论去哪里。”
“但她也不属于您,”冲忧目光澄澈,等待着扶清的答案。
然而,窗外阳光铺陈,浓雾溢彩,扶清端庄、高贵、清傲,静静注视着冲忧,浅浅地摇头。
“本尊与她缔结了婚姻之契。”
“但掌门告诉我,您不过使了个障眼法,”冲忧不忍地看着殷九弱,“根本没有与九弱缔结婚姻真法,就算缔结了,那也不是完整的。”
一向清润高贵,圣洁无瑕的长梵道尊,第一次说出了道歉之语。
“我会补偿小九。”
她上前带走殷九弱,推着轮椅来到门边,只听见冲忧冷冷的质问。
“尊上,您想补偿,可九弱师妹不想要的话,您又待如何?”
言尽于此,冲忧靠坐在床沿,远远看着那位全修仙界都万分景仰爱慕的女人,一身素衣,倾泻过肩的乌发飞舞,冷如寒潭。
她似乎是忘了用灵气阻隔风雪,凛凛寒风下,衣袂翩翩,气质卓然,却有种魂不守舍的失落味道。
或许只是自己在过度解读,冲忧冷笑着想,至少在此之前,她万万想不到淡泊高洁的尊上,会不顾意愿强行留下殷九弱。
“尊上,您为何不回答我?”
扶清眸色晦暗不明,转身看向冲忧,“小九不会不要本尊。”
天际那轮永远皎洁明亮的冰月,一
向对万物有种一视同仁的漠然。()
却终有一日染上凡尘,坠落深渊,只为抓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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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忧靠着床沿,轻轻笑了起来,为扶清此刻的慌张。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轮椅压在雪地上的印子,已经被覆盖了。四下寂静,唯有风吹着古树,发出呜呜的声响。
殷九弱目视前方,本以为扶清会说些什么,但她们走了许久,女人仍旧一言不发,安之若素。
她看不到扶清的神情,只能感觉到身后的女人非常平静,平静得不可思议。
就好像在竭力忍耐着什么,越不表露出痕迹,就越压抑,无尽忍耐克制。
大雪中,有人御剑而来,手里抱着很大的包袱。
在飞远后,又莫名其妙飞了回来。
待这人落在地面,殷九弱才看清了来人,是风起。
她怀里抱着的,似乎是给冲忧师姐的药材,有着她刚才闻过的清苦药味。
“九弱,”风起往前走了两步,又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上,“是你吗?”
她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扶清,立马想到一定是尊上做了什么,才将魂不复生的殷九弱救了回来。
怪不得,尊上那天不让自己带走殷九弱的身体,原来那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吗?
殷九弱“嗯”了一声以示回应,她打量着风起,陌生又熟悉。
朋友、师父、道侣,都是扶清予她的一场幻梦。
扶清在高座上随意拨弄棋局,便成就她孤独可悲的傀儡一生。
“你……你已经见过冲忧师姐了?我正要给她送药,”风起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面对殷九弱,“九弱,我晚些时候能来看你吗?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并没有任何停顿,殷九弱微微转动着酸软无力的手腕,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地收敛着什么危险的心绪。
“不必了,我们就此别过就好,你用心照顾好师姐吧,却也别打扰师姐,”她心里明白冲忧师姐并不想见到风起。
只不过修为尽失的师姐,与她一样都是他人刀俎下的鱼肉。
“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好师姐的,何谈打扰呢?”
殷九弱勾唇笑了笑,觉得扶清和风起都挺好笑,这么爱自欺欺人。
“你们都心知肚明的,不是吗?”
风起呆若木鸡地听着这意料之中的答案,站在原地,扶清和殷九弱渐渐远去。
她回望见扶清长睫轻颤,一时间并不明白为何扶清会有这样的愁郁之态。
待两人走得越来越远,她心下一凛。
其实扶清和她在殷九弱面前并无不同。
都是就此别过了。
“晚膳想吃什么?”扶清停在苍翠繁茂的古树下,给殷九弱喂了几口温热的药饮。
即便若木轮椅御寒,殷九弱神情问温淡淡,清秀脸庞苍白得仿佛雪掩的玉石,桃花眼里一片寂静幽深。
“随便吧,反正都是你做,难不成还会有什么不一样。”
扶清垂眸,一丝幽暗的情绪在她身侧环绕着,她明白殷九弱的意思。
吃什么都一样,只要是她扶清做的饭,殷九弱便觉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过几日,你身体好些了,想去做什么?”女人依旧耐心地看着殷九弱,“要不要随我去看看你的小动物,它们如今……”
“不用了,把我关在屋子里不用理外物,见外人就好,这不就是你的目的。”
扶清声音艰涩,竟不知该说什么。
古树下,一名月白色道服的弟子,气喘吁吁地跑来,先是恭敬一礼,抬起头时那双眼睛带着敬畏与仰慕,断断续续地禀告道:
“尊上,山门外……来了一个姑娘,有白色的尾巴,耳朵在头上的那种。”
“你慢慢说。”
扶清所在之处,天地灵气都比旁的地方浓郁许多,这名弟子缓过气来,重新组织语言。
“那姑娘自我介绍她叫阿引,专门来我们沧澜宗找自己的未婚对象,说要是不交人,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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