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掉的花应该已经比这一屋子的都多啦。”林时鹿拾起一朵床上的半透明浅碧色牡丹举起来, 他们之间的身高差太大了,但幸好壹永远是会先弯腰屈膝的那一方。
随着壹的蹲下,怀抱的空间似乎也被挤压,群青之花更加热烈地将他拥簇, 他鸦黑的鬓发好似在无言的缱绻间被那花瓣勾缠去了丝缕。
他忘记了怀里的那一大束花, 直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 但他却并没有将注意力分给它分毫,而是微微低下头咬住被女孩举起的浅碧色牡丹的花瓣, 轻轻扯下,吞下。
这个男人有一种几近颓靡厌世的美,这一刻这份美被放大到了极致,绮靡醉人得让人一眼便容易搭上心。
林时鹿愣住了,壹却并没有吃掉两片花瓣就要停下的意思,他叼住花瓣将其扯下时花茎的摇动将林时鹿的意识拉扯回来。
“壹?”
林时鹿的呼唤让壹顿住,他咽下嘴里的花瓣,神色平淡,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奇怪的,而对他而言, 这也只是照例完成眼前之人所想的一次行动罢了。
更让壹在意的还是她对他的称呼不再加上那让他不愉的敬称, 壹意识到这是她愿意开始拉近关系的表示, “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只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林时鹿弯了弯眉眼,自然而然地放下拿着花的手,“壹——这个名字仔细想想是我当初起得太随意了。”
壹静静地看着他, 鸦黑的睫羽随着眨眼的动作扑闪了一下。
“你最初的名字……有吗?”林时鹿在床上给自己扒拉出空间坐下来, 她坐姿一向乖巧, 双膝并拢, 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端庄文静,一看就觉得她是个极好的聆听者。
“……”壹依偎在她腿边,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长到林时鹿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很多。”壹说不出‘没有’这两个字,哪怕他实际上从未去刻意记过那些字词,但壹知道,他记得。
壹将头轻轻靠在女孩腿上,开始将那些无论对谁而言都毫无温度的字词一个接一个的说出来,从人类对未知生物的惯用‘怪物’、‘兽’到极具针对性且富含信息量的‘天灾’、‘A022’,林时鹿也从‘(炽天使)’听到‘Killer(杀手)’。
这些词语、这些称呼,似乎就像是以最简洁的言语将这个人的过去讲述了出来。
然后慢慢的,男人仿佛是呢喃般说出了一个‘壹’,就好像是对曾经的总结,是他的终点。
林时鹿抬起手放在壹头上,“对不起,我是个取名废。”
壹动作细微地摇了摇头,与其说是在摇头,他更像是一只大猫蹭着自己眷恋信赖的主人,太多的话语以他笨拙的口舌难以说出,只能沉默地用行动这份珍重托出。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名字一直都是‘壹’,只是因为过去不在乎他人对他的称呼,也懒得自我介绍,便无人知晓,直到有一天,这个杀手用低哑的声音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壹。
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被他认可的名字。
就好像一无所有的迷茫之兽终于拥有了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宝物,一个名字,一个被人怀揣着期许与偏爱赠下的名字,他听到少女用温柔清澈的嗓音软声道:“你的名字我终于想好啦——就决定是唯一的‘一’吧?‘一’太简单,那就笔画更多的‘壹’好了,更有分量和郑重感,意思都一样。”
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之相伴的时间里,壹便为她而接受自己最初的名字,明白那就是暗示了他这一生命运的名字,不管他对其有多么冷淡,也更改不了那个名字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他自始至终都是被枷锁束缚牵引着的,他从未抗拒过自己的命运,却也从未给予它一分正眼。
将自己最终的归宿说出后,壹便将自己最初的起点也倾诉给林时鹿。
“愚忠之兽,这是我最初的名字,也是我最初的真名。”壹抬起眼睑看向女孩,他轻柔地拉了拉女孩还放在膝上的那一只手的手指,像是希望她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我是您的愚忠之徒,无论您身在何处、指向何方,我都会跟随您、为您达成所愿。”
林时鹿猛然想起实验所里那被模糊掉关键信息的‘██之兽’,结合早田柚织尸体上长出的羽毛和曾经作为壹的代称的‘天灾’、‘A022’、‘(炽天使)’。
“你……有羽毛?”林时鹿迟疑地说出了这个问题。
“有,精神状态不佳是会导致形态不稳定,这副人类姿态便会因此出现纰漏。”壹从依偎在她身侧坐着变为双膝跪地的在她面前挪了挪,力图向她展示自己此刻最完美的身体状态,没有一根丑陋且突兀的羽毛生出。
“这些‘素材’很苦,但是被您处理成药剂后是甘甜的。”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