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胪大典就是贡士们殿试后, 按甲第唱名传呼召见的仪式。
这天,皇帝和文武百官,朝内大小官员都会在太和殿等待召见新科进士。
届时, 礼部的乐部声署和专属于皇帝的銮仪卫会设中和韶乐、丹陛大乐、卤簿法架于太和殿前。
等传胪官高声引进士就位的时候,乐部声署就会奏响各类大气磅礴, 余音绕梁的典乐声,恭迎新科进士进殿叩谢,状元还会有皇帝的法架相随, 整个仪式不可谓不隆重。
这是宫里的,宫外昨日就有礼部的人就在京城的街中间清理出了一条状元、榜眼、探花从东华门唱名而出骑马游街的通道,让全京城的百姓都能看到新科进士的光彩。
许怀谦来宫门前的时候,陈烈酒也一大早地带着王婉婉和陈小妹抬着各类香囊在进士游街的街道旁等候了,争取第一时间就能看到他家小相公着探花服饰身骑白马从东华门唱名而出的风光模样。
陈烈酒在等候的时候, 同时在等候的还有盛云锦和盛家的几房长老,以及宋夫人母女和宋微澜的几位小姐妹们, 还有各路王孙贵族家的哥儿。
不过, 他们可就没有陈烈酒那般轻松惬意了,个个或紧张或兴奋地在猜他们各自期待的人,能得到一个什么名次。
盛家大房的人在暗暗祈祷:“盛玉轩能压段祐言一头!”
盛家五房的人也在暗暗祈祷:“段祐言能压盛玉轩一头!”
两房人明争暗斗, 只有盛云锦抚着肚子,坐在早定好的酒楼包厢里, 手拿香囊满目期待地望着下面的御街,不管待会儿段祐言是什么名次,有没有压过盛玉轩,他都欢喜。
其次就是宋家的这一行女眷了, 她们在猜孟方荀的名次:“会试第三, 孟公子, 会不会拿个二甲传胪?”
二甲传胪也就是二甲第一。
孟方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她们这会儿再也说不出什么丧气话,名次也是往好了去猜。
宋夫人和宋微澜深知希望越高失望越大的道理,母女俩一脸开心地道:“不管有没有拿到传胪,能在二甲就很好了。”
话是这样说不错,但两人出门前都在家里估算过,二甲前三肯定是有孟方荀的一席之地的,当然二甲传胪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会试第三呢,运气好没准能进一个甲,可一甲太难了,她们就没敢往这上面想。
见她们母女这样,其他陪同来看榜的小姐妹哪有不明白的,忙附和道:“孟公子学识好,我们相信,孟公子一定能拿个二甲传胪回来的!”
不管孟方荀拿不拿得到,先把吉利话说了再说!
而那些王孙贵族家的哥儿们,则是坐在更高级的酒楼包厢里等着看许怀谦:“我倒是要看看这能够让一位哥儿舍弃自身利益的贡生,究竟长什么模样!”
尽管许怀谦会试考了第二,已经证明了他的不俗,可是这些王孙贵戚家哥儿们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在家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这得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够让一位自己有能力的哥儿能够这般死心塌地。
要知道,他们缙朝的哥儿可是可以随时和离的,以前是哥儿地位低没得选,他们哥儿要是有地位了,天底下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何必为了一个乡下读书人,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们早就想去看看那许怀谦的模样了,可他们生为王孙贵族家的哥儿,怎可贸然上别人家去看别人的夫婿,只有借着这新科进士游街的功夫,观上一两眼。
若是他真有龙章凤姿,得天独厚的风采也就罢了,他们也甘心了!
若他普普通通,泯然众人,那他们可真是想不通那陈烈酒在图什么了。
各方势力的心思,京都百姓们并不清楚,他们只清楚,今天殿试揭榜,还是皇帝喜欢的一届殿试,不像三年前的新科进士,连唱名都没有唱,冷冷清清的,放榜好久了,才回味过来,科举都过了。
不少人提前好久就有人去京郊,采了鲜花回来做成香囊,在这人山人海等着看新科进士的御街前售卖。
这届科举不少世家公子都参考了,尤其是那名冠京都的沈温年沈公子,京里可是不少大家小姐喜欢他,听说他极有可能会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待会儿等他出来,那些心系他的小娘子们,不知道要买多少香囊去砸他!
不管是卖香囊的,还是京里各类大大小小的铺子老板一想到,在今天这种大庆的日子里,他们的生意差不到哪儿去,他们就高兴!
总之,传胪大典还没有开始,整个京城都像个热闹的水磨转盘一样,稀里哗啦地自己转了起来。
而许怀谦他们这边也没有在宫门外等多久,因为传胪大殿要在今天之内将所有参加殿试的贡生名次全部传唱完,这个工程量实在浩大,不早点开始,恐怕忙活到傍晚都忙活不完。
故而,几乎是许怀谦等一众贡生齐聚宫门外的时候,宫里太和殿内就响起了庄严而隆重的奏乐声。
一听到那从宫里传出来的奏乐声,所有贡生们就知道唱名大典快开始了。
“快整理衣物。”裴望舒推了推许怀谦,“唱名可是先从一甲开始的,你这个探花很快就轮到了。”
“好。”听着宫里传来大气磅礴的音乐声,许怀谦也略微有点紧张。
不止他,就连站在他身旁的沈温年和孟方荀都开始紧张地整理起衣物来,不管他们名次如何,都不可能排在太后面,先传到的可能性太大了。
他们今天面对的可是皇帝、文武百官、以及一些有品级的王孙贵族。
相当于是在整个京城,整个天下的权贵面前露脸,这要是有个什么差错,那可真就是,就脸丢到家了!
他们在整理衣服的时候,宫里刚举行了请榜仪式,由内阁大学士捧着写满了进士名次的皇榜,从太和殿内出来,在一阵庄严肃穆的大乐声中,将皇榜交给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在太和殿前打开皇榜,台阶下的鸣赞官鸣鞭三次,丹陛大乐响起,由他身旁的礼部鸿胪寺官引进士高声道:“昌盛七年三月十八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①
说罢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唱名:“三甲第三百二十名,赵飞尘。”
他唱罢,站在他台阶下面的传胪官依次开始传唱:“三甲第三百二十名,赵飞尘——”
声音一层层从宫里传出来,直到传到宫门外,许怀谦他们这儿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应该从一甲开始吗?
“怎么从三甲开始了?”
许怀谦朝裴望舒看了眼,见他也是一脸疑惑,又把目光投向同样等候多时的沈温年看了过去,见沈温年也是一脸疑惑,便放下心了。
可能科举改革,连传唱的方式也跟着一起改革了?
许怀谦的心刚放下去,他不知道,沈温年也朝他看了过来,见他一脸不慌不忙的模样,心想,他都不着急,他便也不着急罢。
三日前殿试的答题,他归家后,又默写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查缺补漏的地方,是他有史以来写过最完美的一份时政卷子后。
他这才把心给放了下去。
就算没拿到状元,应该也跌不出一甲去,安心等着就是。
“赵飞尘!赵飞尘!谁是赵飞尘,快点地出列!”
那位叫赵飞尘的,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是第一个,因此传胪官叫他名字的时候,他还愣了愣,直到听到有人催促他,他这才回过神来,出列向传胪官道:“我!我!我叫赵飞尘!”
等这位名叫赵飞尘的三甲进士进了宫,向太和殿去了之后,原本那些以为自己排在后面的等很久才能轮到自己的进士们,全都着急忙慌了起来。
“我!我!我会是第几个啊?!”
因为殿试没有落榜的,所有人都有机会,现在最后一名都出来了,他们就不由得紧张起自己的排名来。
不论他们怎么紧张,三甲,传胪官都只传一遍,随着叫到的人越来越多,宫门口的新科进士也少了一大半的时候,裴望舒他们才紧张起来:“就快到我们了吧?”
章秉文颔首:“嗯。”
裴望舒紧张死了,他可没忘记他还要向皇帝给他娘求治疗心疾的安心丸,本以为有许怀谦他们在前面,也能帮他打个掩护,没想到这次的传胪居然是倒着来的。
他成绩不比章秉文他们,肯定在他们前面。
“别紧张,”许怀谦安慰他,“实在不行,你就别向皇帝赐药了,反正我们与太医院的应星海应大人都熟识了,改日,他再来给我治疗的时候,我帮你向他问问?”
“对哦。”经过许怀谦这么一提醒,裴望舒一拍脑门,“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害我提心吊胆了这么久!”
不是他没有想到,是许怀谦几人故意不提醒他的,裴望舒考进士靠的就是为了帮他娘求药的这口气,要是提前告诉他,不用努力也能有办法获取到药,他这口气很有可能就泄了。
现在都殿试过了,马上就要轮到他的排名,为了缓解他的紧张,自然是可以告诉他了。
“那我待会儿就见机行事?”一行人都没有参加过传传胪庆典,不知道待会儿有没有面见皇帝同皇帝说话的机会,要是有的话,裴望舒还是希望他能亲自帮他娘求到药。
他亲自从皇帝手上求的药,对他娘来说,这个意义不一样。
看他这般有长进了,许怀谦一行人都欣慰地点了点头。
三百二十位进士,三甲有一百二十人,二甲一百九十七人,传胪官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都念到二甲第五十名了,裴望舒还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都紧张得快点掉汗水了:“怎么还没有到我。”
“这是好事!”章秉文看他这样拍了拍他肩膀,给他信心,都到这个时候了,越是后面叫到的人,名次越靠前,“证明你这次考得很好!”
裴望舒知道,但迟迟没有叫到他,就有种慢刀子割肉,不给人痛快的感觉。
终于在只剩下最后十名的时候,传胪官叫到了他的名字:“二甲第十名,裴望舒——”
“是我吧?”裴望舒捏着衣角的手松开,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声,“我居然在二甲前十?”
他可是记得他当初可是青莲书院里夫子最头疼的刺头来着,怎么可能能考出二甲前十的名次来呢?!
“二甲第十名,裴望舒——”
“是你!是你!”这时传胪官又通传了一遍,许怀谦他们几人推着他宫门里拱,“快进去叩谢吧!”
等裴望舒晕晕乎乎地进了宫门,紧接着传胪官又传来了一道声音:“二甲第九名,章秉文——”
听到自己名字的章秉文松了一口气,整了整衣服不用许怀谦他们催,自己就昂首阔步地进了宫。
哈哈哈哈哈,十七岁的二甲进士,该他今日风光的!
最后还剩下十一个人的时候,段祐言向在场的人扫了一眼,见盛玉轩也在场,并不气馁。
盛家的资源,得之他幸,失之他命,段祐言相信只要自己有真才实学,何愁替阿锦和岳父挣不来资源?
盛玉轩也在看段祐言,他很不喜欢段祐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赘婿,盛家的所有资源都该无条件地倾向于他才是,弄得他不得不跟他争抢才能得到。
这口气,盛玉轩咽不下去,从会试到现在,他拼命了在家做时政题,好在他押对了科举会考科举改革的题。这才让他从会试第十八名,一跃成为会试第——
他正想着传胪官的声音传了过来:“二甲第八名,盛玉轩。”
盛玉轩看了看还没有走的段祐言,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啊啊啊啊啊啊!
都走到二甲第八名了!为什么还是没有超过段祐言?!
更可气的是,盛玉轩刚踏进宫门,传胪官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二甲第七名,段祐言——”
噗——
走在路上的盛玉轩差点气吐血,就一名!一名!就差一名!
苍天不公啊!苍天不公!
既生段何生盛!
不管盛玉轩有多么的气愤,听到自己排名的段祐言吐了一口气,想到他的岳父也不过才考到二甲三十名,他这可是远胜于岳父了,还压了盛玉轩一头,不负阿锦,不愧岳父的期望了,再是镇定的人,这会儿也不免高兴起来,朝许怀谦他们颔首道:“我先进去了?”
他这一走,该紧张的就是许怀谦和孟方荀了。
孟方荀预估的自己会是二甲第一,没办法,一甲他虽然很想去,但京城卧虎藏龙的人很多,他怕有人殿试超常发挥就超过了他这个会试第三。
看段祐言他们几个就是超常发挥,殿试的排名都比他们会试的排名高。
但孟方荀这担心明显是多疑了,因为二甲传胪的名次最终叫左青丘的人给夺了去。
在场留下的就剩,他,许怀谦还有一个沈温年。
不消说,他们三个肯定就是最后的一甲了!
就是这排名嘛!
孟方荀看了看昳丽妖冶的许怀谦,又看了看玉树临风的沈温年,心上一梗,很有自知之明地退了一步:“这榜眼肯定是我的了,你们二位就……”就很难决策了。
许怀谦时政是真的好,但他的脸更好。沈温年虽然容貌和时政都差许怀谦一点,可他的综合性高。
容貌、学识、气度、家世就没有一样差的。
这两强强对决,状元花落谁家还真不好说。
就在孟方荀沉默的时候,许怀谦看着抿着唇紧张不已的沈温年主动开口了:“你放心,我只想当探花,殿试的时候没有尽全力,回答得都很浅显,这个状元之位一定是你的,你别紧张。”
“你没有尽全力?”听到许怀谦这么一说,沈温年彻底讶异了。
“嗯。”许怀谦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想当探花,我想当全天下最好看的人,我觉得我有这个实力!”
“确实!”沈温年看着许怀谦那张是个人看了都会觉得很惊艳的脸颔首,就算他考上状元也很有可能会因为容貌而点为探花,也同样自信道,“就算你不让我,我也很有信心考上状元,我自觉我这次的殿试答得十分完美,不输于原来的你!”
“是吗?!”许怀谦一听他这自信的口吻更放心了,他就喜欢这种自信还努力地学霸了。
由他这种人当上状元,才能成为他们这群人的标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