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谦在朝堂上怒怼群臣的时候, 陈烈酒也没有闲着。
知道三合土可以做房子的承重地板后,他找人用三合土在平地做了些地板,石化后, 果然跟他想象中又薄又硬的地板一样。
不过, 三合土的配方很多, 不同配方、不同比例调制出来的三合土硬度坚固度都有所不同。
他在京城里找了好些会调配三合土的人,让他们根据不同的配方、比例调配出最坚硬最适合京城气候的三合土配方来。
这些都是小事。
大事是, 开春了,他得赶紧把他买的那些宅子给清理出来,好重新打地基为即将开始的建房子做准备。
因为房子的局限性,这类房子没有办法卖给京里的大户人家和中层人家, 只能卖给普通人家。
所以他的宅子都买在南城。
缙朝的京里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东城贵、西城富、北城穷、南城贱。
顾名思义,东城居住的都是达官贵人, 西城居住的都是商贾巨富, 北城居住的都是平头百姓, 至于南城就挺鱼龙混杂了。
因为南城居住的都是些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之类的贱业, 所以有个“贱”名。
倒不是他们真的很贫贱的意思。
陈烈酒看中的正是南城这些有一门手艺, 出不得京城,必须在京城里讨生活,却又因为京城里的房价太高,而不得不一大家子挤在一个拥挤的房子里过日子的手艺人们。
“陈掌柜。”
“陈掌柜。”
“陈掌柜。”
相较于三河村那些假模假样的打招呼的村民, 这里的人对陈烈酒的态度科就真挚热情得多了。
为什么呢?
可能因为操持“贱业”的缘故,他们对哥儿的态度不像那些村民们那样抵触,反而会以家里有个哥儿为荣。
哥儿虽然也柔弱, 但他们比起女子来到底还是强上不少, 且缙朝又不禁女子、哥儿不许出门。
像他们这类需要天天在外辛苦操持讨生活的人家, 对能有个力气上能够多帮扶一点家里的哥儿那是非常欢迎的。
因此, 他们对陈烈酒这个天天在外晃荡的哥儿也没觉得有什么,加上陈烈酒还是他们的财神爷,他们如何不热情欢迎他。
二月,陈烈酒来他们南城晃悠了一圈,没过几日,就带着牙行的牙子来他们口水街,一口气买了他们口水街好些人家家里的宅子。
住在口水街街尾的林婆婆数了数,连在一片的,一共十五家呢!
十五家都是些房子破破烂烂的人家,陈烈酒都没有压价,甚至还多给了一层的银钱,那些卖了宅子的人家,转背就在南城的其他地方给自家人添置了一套稍微宽敞些的宅子。
他们南城这个地方住的都是些“贱民”,除了贱民还有谁会到他们这种地方来买宅子啊。
就算遇到些要卖宅子的,那都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实在拿不上钱,才会卖房子,因为房子又破又烂还卖得急,价格还得压了又压才能卖得出去。
突然来了一个冤大头,不仅不压价,还多给一层的价格,口水街的不少人都心动了。
一套宅子就算最低一两百两,多出一层也是十几二十两了,他们得在京城里辛苦操持好些年才能够赚到这多出一层的价格,况且宅子还是按照市价给的,他们不仅不亏,还白赚几十两!
拿着这多出来的价格,他们完全可以给自家再换个稍大一些的房子,虽说京里的房子难找是难找了些,可只要有钱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何况,陈烈酒还允许他们,等他们找到房子再搬走。
这么好的买家上哪儿去找哦。
林婆婆看着自家那砖墙老旧,时不时掉瓦片的房子,恨不得陈烈酒明儿个也把她家的房子买了,她好让儿子出去再寻一处稍微好些的房子住。
重新修是修不起的。
砖瓦贵得比买宅子的钱还高。
因此,口水街的人看陈烈酒的眼神都跟看财神爷似的,一看到他来了,脸都笑得跟朵花似的:“陈掌柜,我家房子离你买的那片房子,只有几步路的距离,要不你看把我那房子一块买了吧,买了你也好修个大宅子!”
时下京城里的贵人都这么干,实在找不到地方修宅子了,就去买别人家的宅子,两处宅子和成一个宅子,可不就是一个大宅子了。
他们以为陈烈酒买这么多房子,也是为了修一个大宅子出来,至于人家为什么要修在他们南城,就不再他们考虑的范围内了。
“我不修大宅子,”面对大家的热情,陈烈酒摆摆手,“我买宅子修来卖呢,现在地方够了,等我这第一批房子修出来卖光了,我再来买大家伙的房子。”
“啥?!”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听到这话的人,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陈掌柜你买宅子来是为了修宅子来卖?”
“嗯。”陈烈酒颔首,他这房子修出来面对的人群本就是这些人,提前告诉他们也无妨。
“哎哟,陈掌柜你这是被人给蒙骗了吧。”一听陈烈当真有此想法,口水街的人看陈烈酒的神情都有些复杂了,“修房子的砖瓦钱可比宅子钱贵多了,修出来你卖谁呀?”
不是他们说,是他们这些住在南城的贱民们不愿意修房子吗?是他们修不起啊!
外头的砖瓦费太贵了。
平时买些来缝缝补补还可以,要重新修一座新的宅子,那还不如拿钱去另买呢。
“我知道。”陈烈酒颔首,“我有砖窑,我自己烧砖修呢!”
“那也不会太便宜吧!”
在一众口水街居民眼中,用新砖新瓦修出来的房子,就算自己烧砖烧瓦,那造价也不会太过于便宜,而且他们这地段还处于京城东西南北四个城最贱的一个城。
陈烈酒把房子修出来卖给谁呢?
陈烈酒笑了笑:“我只卖房,不卖地,价格不会太贵的,一套房子预估也就几十左右吧,不会超过百两。”
缙朝的房子分两类,一类是房契地契都有,一类则是分开的,房契地契都有的时限是永久的,而房契的时限最高只有一百年,到期之后房子自动归于地契主人。
陈烈酒修房子之前就打算好了,他只卖房不卖地,因此他买的房子都是连地契带房契一块买的。
当然他也清楚,人家买房买不到可以祖祖辈辈向下传的房子,他也不会卖太贵。
几十两在京城里,能买一个可以居住百年的房子,其实也算是不错了,当然这也得看买房的人,个人觉得划算不划算。
“只卖房啊!”
一开始,口水街的居民们听到几十两的时候眼睛还亮了一下,觉得要真是几十两买一套崭新的房子,他们都愿意买,可随即听到只卖房不卖地的时候,那眼睛一下就黯淡下去。
花几十两去买一个只能居住不能传承的房子,好像不太划算。
再便宜那也是大几十两的银钱,看似不多,可也够他们操持小半生了,小半生什么都给儿孙换不来,这房子买来做什么?
“陈掌柜,你这样不行的,”口水街的居民们对陈烈酒不看好,“再便宜没有地契,也没人会买的。”
“不一定哦。”陈烈酒对自己自信得很,“没准好卖得很呢!”
南城除了京城的本地百姓,还有不少外地来这儿讨生活的百姓,由于他们操持的是“贱业”,只能待在南城这一片区域里,租别人家的房子挤着住。
他们不想买房吗?
他们想。但是京城和外地人的相互之间有排斥,好些人家卖瞎子,一看人家不是京城的,都不太愿意把自家的宅子卖给他。
那好歹也是他们的祖宅呢。卖给外地人,就好像是数典忘祖一样。
陈烈酒能卖到这么多的房子,一是他有钱,二是他有许怀谦在东城的房子地契。
东城,达官显贵居住之地,人家一看他是官家夫郎,二话不说就同意卖给他了。
陈烈酒又没有那种把房子卖给别人,就是忘祖的心理,而且这些从外地来京城讨生活的人,也不见得真喜欢一直留在京城。
租别人家的房子,还要看别人家的脸色,可要是能有个自己的家,那不就能随着自己的心意可劲造了。
而他房子的卖价,可能也就比租房子的价格高了些许,但也没有离谱到寻常百姓卖不起。
反正陈烈酒自己想,他要是和许怀谦没钱到了这京城,他是很愿意卖一套这样的房子的。
几十两银子住一百年。
一百年他和许怀谦都成土渣子了,他管这房子如何呢?
至于他们的孩子,他有钱就给自己买一套,没钱就去睡大街吧,他老子都能自己买的起房,没道理他买不起,他要是奋斗半生,连几十两一套房子都挣不来,他给他留再多家产,那他也守不住啊。
陈烈酒的想法太过于前卫,不是口水街的百姓们能够理解的,他们看他说得这么信誓旦旦。
全都不看好地摇了摇头:“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天高地厚,这没地契的房子傻子才买!”
“等他撞了南墙就知道我们这些人一开始有多为他好了!”
“是啊,都有修房子的钱了,何不如在我们南城修个大宅子,到时候我们这些人也能跟北城那些人一样,去大户人家家里干活了。”
比起陈烈酒来他们南城修房子来卖,众人更盼望的是,他能够在南城修一座宅子,到时候他们帮着宅子里的官老爷洗些衣服,挑些水什么的,也能补贴家用。
现在一听人家只是修房子来买,卖得还是没有房契的宅子,知道这一片以后算是废了,全都摇摇脑袋走了。
不管口水街的百姓们有多不看好自己,陈烈酒见他买的那片宅子的人家差不多都搬空了,回头就找人过来把房子给拆了,按照许怀谦给他画的图纸,慢慢地开始打地基起房子了。
他在修房子的时候,朝堂上,当许怀谦嘲讽地向朝臣们问出那句:“是不是众位大人也觉得自己部门不配有进内阁的权利。”时。
他的话由于暮鼓晨钟,轰地一声,炸响在满殿朝臣耳边,使得他们一时间全都憋红了脸。
尤其是那些脱了官帽,跪在地上要向昌盛帝请辞的老臣,瞬间,脸色涨红得犹如猪肝一般青紫得难看。
他们因何而闹?
还不是因为他们从自己身上以己度人,想到他们这些进了其他六部的官员,这辈子到顶也就是个侍郎、尚书了,而那些进了翰林院的,明明有机会进内阁,却这样被人藏送而心生不满。
却从来没人想过,原来他们的上升之路也是可以改变的!
谁规定的内阁只有翰林院能够进去?还不是前朝皇帝规定的!
现在都已经改朝换代了,他们的皇帝也不是前朝的皇帝,可笑他们这些老臣们还在遵循前朝皇帝的制度,自己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若是他们目光不狭隘,不把思路往许怀谦要害其他庶吉士身上想,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以此来向陛下请求,既然翰林院都做出了改革,证明其他各部也是大有所为的,那其他各部官员是否也能拥有进入内阁的权利?!
老臣们想到因为他们的狭隘,而让自己错事掉了一个还能升迁的机会,全都心如刀绞后悔莫及。
庶吉士毕竟只是庶吉士,八品小官,距离他们一步登天的时日还早着呢。
可他们这些老臣不一样啊。
他们都已经官拜二三品了,距离大学士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他们抓住这次机会,没准陛下一个龙颜大悦,把他们这些人全都招进内阁,他们此生这官也不算是白做了。
阁老啊。
满朝文武,有谁没做过自己被人尊称一声阁老的美梦呢,可是想到自己非翰林出生,都硬生生地把这个美梦给戳碎了。
现在,明明有个让他们美梦成真的机会,却被他们自己给踩碎了,这心痛的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他们恨不得能够回去掐住自己的喉咙,堵住自己的嘴,再扇自己两个巴掌,骂自己两声:“蠢货!蠢货!”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刚把皇帝给气了一通的他们,定然已经惹了陛下生厌,再调转矛头,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上不得台面的行为,除了颜面尽失,什么也挽回不了!
满朝寂静,被他们像鸭子一样吵了一早上昌盛帝满意了,终于清静了,刚吵得他都想杀人了。
“不吵了?”昌盛帝望着下面的人,“尔等对翰林院改革庶吉士的学科还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正好许编撰也在这里,让许编撰一块给你们把惑给解了,若是你们还是有所不满意,那朕就下令,不改革翰林庶吉士学科,不改革多元化,一切维持原样!”
“臣——!”
一众朝臣听到昌盛帝要真遂了他们的意,不改革科举了,顿时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了。
按理说求仁得仁了,应该高兴才是,为何这般的心痛。
但心痛也没有办法,他们刚刚求昌盛帝不改革的时候姿态有多高傲,这会儿让昌盛帝收回成命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臣等知错!”老臣没有办法,只得要紧了银牙,跪伏在地,向昌盛帝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