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谦在朝堂上观政差点被迫成为生产队的驴的时候,陈烈酒在宫门外直接被人给堵住了。
“陈掌柜!”
陈烈酒看着面前几辆拦住他的王孙贵族家的马车,从里面探出来的几位长相气质都颇为不俗的王孙哥儿,挑了挑眉:“有事?”
陈烈酒自认为他上了京都没有得罪过谁,不太清楚这些哥儿拦住他要做什么,可他也不是怕事之人,如果这些哥儿非要找他茬的话,他也不是接招不起。
说起来,来了京城他恶霸的名头都快没了,出门在外人家都客客气气地叫他一声掌柜,还真让他有点怀念当初在杏花村时,全村人都偷偷骂他恶霸的场景。
这要是能在宫门口跟他们干一场架,明儿个他陈烈酒的恶名定然名满京都,届时还有谁敢来招惹他!
这些王孙家的二哥并不清楚,陈烈酒已经迫不及待跃跃欲试地想要跟他们打架了,见他浑身充满戒备,忙从马车上下来,与陈烈酒见礼:“陈安人。”
“陈安人?”
陈烈酒沉吟着这个新称呼,想起来了,他家小相公现在是从六品京官,他这个官家夫郎是有诰命在身的,六品安人。
只是缙朝对诰命没有前朝那般推崇,且京都官宦家属多如牛毛,大家相互之间也就不讲究这些虚礼,平日里大家还是喜欢以掌柜称呼他。
“还是叫我陈掌柜吧,”陈烈酒摆了摆手,陈安人,不知道的他还以为他叫陈安人呢,掌柜的就不一样了,一听就知道他是个生意人,“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他们这么客客气气的,一看就不是来找茬的,陈烈酒略略有点失望,还以为可以打个架什么的呢。
“我们有一点事想向陈掌柜请教。”
陈烈酒扬眉:“请说。”
几位哥儿对视一眼,还想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不知陈掌柜是否后悔过放弃了乡君封号。”
这里秋收了,宗人府将各地的税收收上来了,按照宗室里面有封号的皇室依次他们封地的税收。
每年这个时候,他们这些皇室子女都会进宫叩谢太后、皇后。
不同的是,皇室的其他男子、女子都有税收,而他们这些哥儿却什么都没有。
看着家中的兄弟姊妹们个个都有税收拿,而他们这些哥儿只能象征些地从太后皇后那里获得一些布匹之类的奖赏,他们不可避免地再次想到了陈烈酒当初差一点获封的事。
要是他当初答应了,是不是他们现在也能像家中的兄弟姊妹一样领取属于自己的税收?
虽然他们在感官上能够接受陈烈酒为了许大人那样优秀的人物放弃乡君的封号,可私心里还是有些意难平的。
因此当他们从宫里叩谢出来,正好在宫门口碰到陈烈酒时,实在忍不住拦下他,问出他们心中的疑惑。
“不后悔。”陈烈酒没想到,这些哥儿拦住他,居然是向他问这个,眉头一扬,“我陈烈酒从不后悔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可是……”几位哥儿见他回答得这般坚定,不甘心地皱了皱眉,“有了封号身份地位都将发生转变,与现在的你根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陈烈酒翘唇,“有了封号,我就可以混吃等死吗?”
最低等级的乡君一年的税收也不过百十两银子,只是有个好听的乡君名头罢了,以陈府的现如今的开销,这点银子想要做到混吃等死远远不够。
观这些王孙家的哥儿这般纠结的模样,陈烈酒大概猜到一点他们的心理了。
从前朝皇帝厌恶哥儿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哥儿有封号的,而他是这两朝以来,差一点就能获封的哥儿,他们或许是有点为自己意难平?
“这……”几位哥儿一时间被陈烈酒的话给问住,获得封号也不代表就能混吃等死,他们还要规矩自己的德行,以免有天封号被褫夺,还要学会长袖善舞以求获得更高的封号,不然为何那么多皇室宗亲,削尖脑袋了,想要宫里谋个一官半职?
“所以封号只是个名头罢了,”陈烈酒向这些拦住他的哥儿挑明道,“我们能真正掌握在手的是我们的能力的啊。”
“你们想要获得封号,不过是想要获得能力的认可,”陈烈酒一语道破他们的心思,“这本没有错,可是你们太着相了,以为是先有封号,再有能力,却忘了,只要有了能力,我们什么封号挣不来?”
众位哥儿,听陈烈酒这样一说,全都一惊:“能力!!!”
“对啊,我不正是因为上交了仿银炭的烧制法才被封为乡君的吗?”陈烈酒朝他们说道,“我有了能力,这封号我可以选择要,也可以选择不要,一切皆因我的能力而起,只要我有能力在手,一个封号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是陈烈酒吹,要不是他只想当个小商人跟他家小相公过神仙眷侣的日子,他要是有野心的话,昌盛帝要封他为乡君那会儿,他完全可以向他讨好更大的封号。
“你们与其来问我后不后悔,不如回家好好反思反思自己有什么能力,”陈烈酒看着面前完全被他说愣住的哥儿们,“封号这种别人赐予的东西,他有权利赐予就有权利收回,而能力这个东西,是别人永远都从你们身上抢不走的。”
“哥儿地位地下不是我们的错,”陈烈酒摇头道,“可身为哥儿的我们一味地把目光放在地位上,是不是本身就是对自己的一种歧视?”
“当今皇上是个注重能力的,他能因为我有能力而赐封我为乡君,”陈烈酒翘起唇向面前的这些哥儿说道,“这是不是有一天,他也会因为天下的哥儿有能力而抬高我们的地位?”
轰的一声。
陈烈酒的话在这些王孙哥儿的耳光中骤然炸响。
“抬高我们的地位?”这些哥儿不敢想,“还能抬高到哪里去?”
陈烈酒模棱两可地说了句:“或许有一天女子哥儿皆能入朝为官?”
“这怎么可能!”听到这陈烈酒这话在场的哥儿皆不可相信,他们觉得他们能够有天获得封号都已经很了不起了,没想到陈烈酒比他们还敢想。
入朝为官?
千百年来,就没有女子、哥儿能够入朝为官的。
“事在人为嘛,”陈烈酒摸了摸下巴,“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陈烈酒说出这番话后,想了想,要是他也能入朝为官,是不是就能跟他家小相公双宿双飞了。
每天一起上衙下衙,他家小相公在翰林院里晕倒,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情况,而不是从别人的嘴里得知,要真有个什么事,黄花菜都凉了。
这样一想,陈烈酒自己都有点摩拳擦掌了,明明他一开始只是想跟这些哥儿说清楚,封号不重要,能力才重要的呀。
结果自己给自己说激动了。
“你们还有事吗?”陈烈酒说完后,想到自己还有一堆事等着去处理,向他们说道,“没事我就先走了。”
这群王孙家的哥儿,已经被陈烈酒那囿于寻常哥儿的惊世骇俗的想法给完全震惊到了,压根就想不起来,他们只是来问封号的事了。
这会儿听陈烈酒这么一说,全都摇了摇头,他们现在头脑有些蒙蒙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了。
陈烈酒看他们这样,摇着脑袋,驾着马车走了。
但还没走多久,他突然又把马车给架了回来,向还愣在原地的几个哥儿们问道:“你们知道京郊哪里有牧场出售吗?”
他在京里的牙行问一圈了,没有一家牙行出售牧场的。
主要是能够养得起马的人都不太差钱,若不是实在手头紧凑,谁会把自家的牧场出售?
而且人家就算是出售,也能立马找到下家,根本用不上京里的牙行。
陈烈酒在京里走访了一圈,时常感叹,他的人脉还是太薄弱了。
现在能够接触的人还只是一些寻常百姓,就算和孟方荀他们几个交好,大家都是才步入京都不久,对京里的势力不太清楚。
盛云锦倒是清楚一些,可他也没有打听到哪里有出售牧场的,倒是知道谁有私人牧场。
看到这群哥儿,陈烈酒一开始也没当回事,现在蓦然想起这事来,突然想到京里大户人家家的消息,有谁能比这些哥儿知道得更多?!
人都凑到他跟前了,这要是不合理地利用一下,是不是对不起他今天给他们讲这么多的话?
几位王孙贵族家的哥儿,还不知道他们被陈烈酒当场行走的消息串子看了,见陈烈酒又折返回来向他们问话,一个个都愣了愣。
突然问他们这个做什么?
有所求于人,也不能就这样在宫门口问话,为了感情,陈烈酒直接把这些哥儿给请到茶楼喝茶去了。
没有感情没有关系,大家都是哥儿,多处处就有感情了!
陈烈酒在宫外交朋友的时候,许怀谦也在宫里交朋友。
“陛下让你参政,你为何不参?”许怀谦抱着水杯,在为自己躲过一劫而侥幸的时候,他身旁的那位翰林院编撰突然很小声地问了他一声,旁人看不出许怀谦装病,但他离得近看得清清楚楚,许怀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咳嗽的,“陛下这是有意栽培你,要是你刚给出一个好的提议,岂不是把朝堂诸公都给比下去了。”
许怀谦现在已经有功绩在身,再给自己添两笔,没准要不了几年,就能直接入阁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事,不太理解他为何要躲过去。
“……嗯?”许怀谦想不到,上班第一天,刚装病摸了一下鱼就被新同事给抓包了,有点尴尬地从自己挎包里摸出陈烈酒给他塞得几包吃食贿赂新同事。
“我才刚来,哪能那么快就有主意,”许怀谦将吃食递过去给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他看过伴驾手册,知道他们这些编撰是可以偷偷吃点东西的,旁的上朝的大臣也有偷偷带吃的,只要不让言官御史发现就行了。
人早上寅时就进宫了,现在都快辰时了,这么久的时间,肯定饿了。
“……多谢。”果然,翰林院的那位编撰,看了眼许怀谦送的东西,接过后,小声道了谢,互通了名字,“江泊舟。”
“许怀谦。”许怀谦也饿,见缝插针地吃了个绿豆糕。
“我知道你。”江泊舟一边吃着许怀谦给的东西,一边一心两用地在纸上记着朝纲,“翰林院的财神爷。”
江泊舟人虽然不经常在翰林院里待着,但他对许怀谦的名字那可是如雷贯耳。
许怀谦抿了一下唇,他这个财神爷,也没见给自家挣多少钱,到现在还是个社畜,连五险一金都没有,医保还是自己偷偷摸摸上的,有他这么惨的财神爷么?
而且为了给自己上这个医保,他几乎是把整个朝堂给得罪了,现在昌盛帝让他来伴驾,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点他起来参政。
他想干什么?
让他成为整个朝堂的公敌,每天跟朝堂诸公对着干?
然后,他有什么好的想法和政策想要实施,都因为自己手底下没有可靠的人手,推行不下去,最后只能跟昌盛帝一样,一天只能无能狂怒,自己憋屈?
上次翰林院能够改革成功,是因为翰林院的人好,韶大人挺他,翰林院的官员们有劲往一处使,他才有底气对线朝堂诸公。
但凡韶雪风和翰林院的人给他使绊子,他肯定连改革都懒得弄了,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病秧子还想多活几年呢。
现在翰林院又没事,吏部的事,他插这个嘴干嘛?
且不说他的提议好不好,就说好,他当场提出来了,也是他的功劳,对吏部其他官员无益,人家推行的时候愿意像翰林院那样大力支持吗?
反正做好了,都是给他这个翰林院编撰增添功绩,与他们部门没有任何关系,白给他做嫁衣,那还不如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谁爱做谁做呗。
许怀谦舔了一下唇边的食物残渣,所以他不能让昌盛帝当着朝堂诸公的面逮着他一只羊薅,把别人的饼都给吃光了,让他们看不到希望,让他们两人都成为众矢之的,以后想做什么都千难万险。
许怀谦的想法无人知道,金銮殿的朝臣们还在继续讨论着,说来说去,总归都逃不开要向翰林院要钱这条路。
韶雪风胡子都快要气歪:“我们翰林院的钱看似很多,后续很多地方都需要钱,我们也不能总卖诗广吧!”
什么东西都是贵精而不贵多,他们翰林院是可以卖诗广这些,但也不能天天卖吧,现在还能卖几万两一首,到后面可能就只有几百两,甚至是不值钱了。
届时朝廷各部都向他们翰林院拿钱拿习惯了,他们翰林院又不是户部,每年还有税收可以入账,到哪儿去给他们找钱去。
所以这个口子不能开!
“你们不愿意给钱,总不能这钱要我们户部出吧!”户部的人也不干了,他们户部今年开销大,是真没钱了。
“就不能像翰林院一样,”昌盛帝看朝堂上吵成这样,又想起特别会赚钱的许怀谦来,“不花钱就把此事给解决了?”
众人顿时都不说话了,目光跟昌盛帝一样向许怀谦看了过去,正在偷吃东西差点没被呛死的许怀谦:“……”
宝子,我只是个编撰,还不是内阁大臣,就算你有心想要提拔我,能不能不要做得这么明显?
会不会当皇帝啊?还想不想国家繁荣昌盛啊?你就盯着我,这天下这么大,靠我俩能玩转吗?!
你再这样搞下去,过两天我就要被人整得人间蒸发了!
许怀谦对他才来伴驾第一天,昌盛帝就抓着他这一只羊薅恨不得把他薅秃薅废的事怨念得不行,低着头当没发现昌盛帝和众位大臣的眼神。
满朝文武见许怀谦没有说话,以为他也跟他们一样束手无策,皆松一口气,他们刚才就防备着他呢。
偌大的朝臣,总不能让昌盛帝就依赖许怀谦一个人吧?
就在他们收拾好心情,想要继续谏言的时候,已经对讨论半天什么都讨论不出来的朝臣们极度不耐烦的昌盛帝突然问了许怀谦一句:“许爱卿,休息好了吗?”
自以为自己又逃过一劫,又给自己塞了个面团的许怀谦,被昌盛帝突然点名的他差点没噎背过气去。
他要韬光养晦,他要等他手下有可用的人才,才能跟满朝文武硬刚啊,这当皇帝的懂不懂,孤臣难成事啊,就知道把他当驴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