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里洁白的宽松衬衫并未因为此时混乱且糟糕的世界染上脏污,但此时那左胸前的布料却被划开了长长一道。心口明显还未长好的“十”字钤痕虽只剩下微红的痂,却刺眼至及。
……箭……磁。
纪寻下意识将手抚上去,指尖更是冰凉得厉害,胆怯地根本不敢真的触摸。
周围明亮却不详的光线忽然转变为一个温暖的中午。
纪寻看见,他身边躺着安静的、睡着的姚凌舟。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四年。
姚凌舟睡颜静谧,睡相却不太好,一条长腿不礼貌地横在纪寻腰上,被子有一大半都缠在他的腰腿处,像个圈占地盘的小动物,眼睫纤长而漂亮。
几乎要把纪寻从床中间挤到地上去。
纪寻轻笑,堪称痴恋地盯着姚凌舟,片刻后又不知想起什么收敛笑容。
“为什么不动手呢?”
听见姚凌舟说话的纪寻面容一僵,甚至警铃大作,问:“什么?”
姚凌舟睁开眼睛。
那只冰蓝色的眸子犹如冻土之下最纯粹的宝石,静静地着看他:“狗崽子,我死不了的。”
“你不用再时时刻刻想着该怎么干.掉我。”
纪寻只觉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攫住,嘴硬莞尔:“姚,你说什么呢。”
他们在一起四年,一场恋爱谈得鸡飞狗跳,你管我我管你,谁花心谁就死。
但他们从不过问对方的以往生活,也不问对方以后有什么计划,他们只要知道对方的未来有彼此就可以。
他们的以后里,必须要有彼此。
但姚凌舟并不跟他废话,他像是终于厌倦这种生活,厌倦了枕边人每天都想着该如何对自己下手,又因为乱七八糟的感情一再等待。
他打算帮纪寻迈出下一步。
随即,只听一声“刺!”的拉扯。
在万物静止似乎都失去生命般,一把二十公分长的银匕明晃晃地、全部没入姚凌舟的心脏。
鲜血仿佛涌出的热泉汩汩流出,眨眼便晕湿姚凌舟胸前大片衣襟。
他的大白睡衣不再洁白,而是满目猩红,依然在上面可爱招手做出拥抱姿势。
纪寻睁大双眼,呼吸停顿。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听见自己要停掉的心脏重击,听见红色匕刃缓缓抽离皮.肉,听见姚凌舟嘶了声,缓气说:
“不过疼还是很疼的。”
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心口外翻的血肉模糊,也以能够明辨的趋势长住,留下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痂肉。
这种伤,比普通人好得快,姚凌舟只需要几天就能长得连疤都没有。
……但也需要好几天。
他果然没死。
可纪寻却像是死了。
他怔怔地盯着姚凌舟,脸色比这个刚死去又复生身有重伤的病号还要苍白。
“……你干什么?”纪寻几乎说不出话,一直僵在半空的手终于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嘶哑哽咽,“你在干什么?!”
他抱住姚凌舟,想和人打一架却不敢动,只敢紧张加神经质把自己的脸埋在姚凌舟胸前,一遍遍重复:
“别这样对我……姚,不要这样对我。”
往后纪寻在许久的一段时间里,都见不得家里有任何水果刀具的存在。
特别是在察觉到姚凌舟看到时,他会非常神经病地把东西进行销毁,有时甚至会不惜伤到自己。
而等几天后姚凌舟心口恢复如初,直接几天没再离开床。纪寻变着花样翻来覆去地折.腾他,用进入填.满纠.缠探求安全感。
不给做就红眼睛静静地看着你,眼底一层水润雾气,还掉眼泪,姚凌舟真的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
……箭磁。
那道十字型的伤疤映在纪寻眼底,似是在嘲笑他的过往,毫无感情的冰冷。
姚凌舟察觉到异样,垂眸看他一眼,看他盯的方向,了然挑眉,还甚是贴心地问:
“怎么了?”
纪寻的指尖痉挛地颤抖,抬眸,用那双已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乌沉眼睛,对上那双隐藏在护目镜后的眸子,低喃:
“疼吗?”
姚凌舟身体放松,在无人察觉的阴影下勾唇,像平缓吐出烟圈般唇瓣微启:
“疼的。”
话落,纪寻抽出军靴旁的军匕,豁然起身。他翻出车窗利落攀到车顶,在布迟忆惊疑的“寻哥你去哪儿”里将自己砸向后面那辆装甲车。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
“砰!”
布迟忆和周忍冬他们同时探出脑袋。
“纪寻,你干什么?!”
由于突然袭击,开车的白人吓了一跳,怒吼出声。
装甲车当即拐出扭曲路线。
纪寻单手扒住装甲车的副驾驶窗缝,俯身找到借力点,胳膊伸进没关严的缝隙打开窗户,接着是车门。
而后他猛地攥住睁大双眼的罗塞斯衣领,把他狠狠拽下车!
装甲车还在行驶,罗塞斯出其不备随着力度重重从副驾驶摔落下来,纪寻压在他身上,稳得像一座高塔。
罗塞斯被纪寻阴沉的表情吓到,单手抓住纪寻的手腕,张嘴就喊:“纪寻,你他妈发什……刺!”
罗塞斯张大眼廓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向纪寻。
纪寻的军匕已深深地没入他的心脏。
紧接又是一下。
两下,三下……
热血喷洒溅到纪寻的脸颊,脖颈,他眼都未眨一次。
每被捅一下,罗塞斯喉间便发出痛苦挣扎的求生呜咽,死命抓住纪寻手腕的手极速收紧,又缓缓松力,青筋暴动。
纪寻俯身,溅满热血的面容像个索命的地狱修罗,他对罗塞斯说:
“你以为你杀的人是谁?”
他一字一句回应:
“是我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