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1 / 2)

慧明大师已经深刻认识到了一件事情。

当今掌握大权的那个男人, 先不管他究竟是太子还是皇帝,反正就是年轻的那个,他长得有多俊美, 心肠便有多黑。

慧明大师觉得他有癫症。

当然,这个癫症在云缓眼里又有一个新的说法,叫神经病。

无论如何, 慧明大师在见到太子之后,他不再渴望什么功名利禄, 也不渴望着成为麒朝最受追捧的高僧了, 他只渴望着时间能回到一年前或者半年前,他继续当他财源滚滚的高僧,继续忽悠凛州的一众权贵。

慧明大师原以为京城那群人只比凛州这些权贵聪明一点点,他想着利用太子皇帝这些地位最高的人达成自己的目的。

那种场景他都想好了, 自己要穿着金灿灿的袈裟,文武百官甚至亲王皇子见了他慧明大师都得双手合十,皇宫随便进出, 甚至皇帝会为他在皇宫里建造一座华丽的佛堂。

跪拜皇帝?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是大师,哪里用得着跪拜皇帝?就连皇帝也得捧着他,把他奉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国师。

现在么——太子就在他面前, 他不仅不敢利用, 还得跪在太子面前, 连头都不能抬。

太子这条船他是上了,可一旦上去,便不能下来了。

经过这两天的试探打听, 慧明大师已经打听出来了, 连锋现在确切还是太子。皇帝还没死呢, 他没篡位,自然还是太子。

不过太子有个毛病,他不喜欢听别人喊他“殿下”,而是喜欢别人喊他“陛下”,他也不喜欢自称为“孤”,而是喜欢自称为“朕。”

慧明大师揣测这是因为太子是个十分虚荣的人,之所以这么做,全是因为他虚荣心犯了。

譬如慧明大师自己,他年轻时候也不喜欢别人喊他“小和尚”,而是希望别人喊他“高僧”,自己也不喜欢自称“贫僧”,而是喜欢自称“老衲”。

自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慧明大师都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只敢在自己心里想想。

按照这位太子殿下时发癫症的性情,一旦慧明大师表现出来了,他的脑袋也要随之落地了。

两人正在王府之中。

太子殿下在凛王府中并不稀奇,因为他现在的差事既不是领兵打仗也不是辅政监国,而是当个端茶倒水的下人。

稀奇的是慧明大师也在这里。

慧明大师现在欲哭无泪,两日之前,他的灵云寺里来了一帮人,这帮人个个带着非同寻常的杀气,自称是太子的五品影卫,占据了他的地盘。

凛州这么大,没有哪个地方比灵云寺里安插人手更合适。

慧明大师不敢拒绝,他深切的知道,一旦他拒绝为太子服务,那他将被太子割下脑袋挂在城墙上。

“陛、陛下,”慧明大师道,“您有何吩咐?”

连锋冷淡的支着下巴,狭长眸子看向近处的湖泊:“这段时间你在王府待着吧,王妃有一处佛堂空着,你暂时住在里面。”

慧明大师愣住了。

连锋脸色顿时冷了几分,语气更为不耐烦:“你有什么不满?”

慧明大师赶紧道:“谨遵陛下吩咐,贫僧不敢不满。”

连锋淡淡的道:“倘若有人加害王妃,你以同种方法回敬便是了。”

这些天连锋想过把云尧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但云尧一天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凛王的院子里,连锋手中暗卫倒不是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杀人,就算云尧躲到天上去,只要连锋想杀,暗卫总能给他杀掉。

只是死得太过蹊跷,会打草惊蛇,让凛王心生怀疑。

连锋是看不上凛王,他却不得不承认,凛王的警惕心比他几个儿子稍微强一些。

慧明大师恭敬的道:“是。”

连锋修长的手指在石桌上敲打两下:“你退下吧。”

慧明大师从来没有在别人府上住过——倒不是别人不让他住,能有一位得道高僧住在家里,换谁都求之不得。

只是他不乐意。

王妃那小小的佛堂,怎么能住他这么厉害的大师?

眼下没有其他办法,他的灵云寺已经成了太子人马的据点之一,他的身家性命都被太子掌控,只能屈服在太子的淫威之下。

慧明大师叹了口气,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和太子这样的人来往,他想算计对方,可对方的城府如此深沉,压根不是他能算计得了的。

刚走没几步,慧明大师便看到云缓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云缓正寻找连锋,压根没有想到会碰见慧明大师。

之前慧明大师惩罚过云缓很多次,以至于云缓私底下总是偷偷骂他“老秃驴”“老法海”。

眼下突然看到慧明大师,云缓心里发怵,生怕慧明大师今天哪里看自己不顺眼,又要想法子让王妃罚自己。

云缓双掌合十:“慧明大师。”

慧明大师看到云缓之后,低落的心情瞬间没有那么低落了。

虽然拿捏太子不成,拿捏拿捏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公子,他还是很可以的。

慧明大师咳嗽一声:“七公子近来可好?”

云缓只想从他手下逃离:“最近还好。”

“老衲这些天要在王府诵经祈福,暂时住在这里,七公子在佛理方面若有不懂之处,可来询问老衲。”

云缓:“……”

虽然云缓抄写了不少经书,但他对佛法研究得不深,可以说是没有研究。

让他和慧明大师这个老秃驴谈经论道,还不如把云缓关禁闭。

他有些烦闷,想着随便糊弄过去:“若有不懂的地方,一定会请教大师。”

慧明大师刚刚被太子吓惨了,如今看云缓见到自己亦是不情不愿的,当然要趁机显摆一下威风,证明他还是那个厉害的慧明大师:“咳咳,那老衲会告诉王妃一声,让王妃提醒七公子这些时日多研究佛经。”

云缓听到慧明大师这样说,便知道这一顿抄经是少不了的了。

这个时候,连锋的声音传来:“慧明大师难道不知道最近凛王府上有贵客么?小公子每日应酬尚且来不及,又有什么时间研究佛经?”

慧明大师灰白的胡须抖动了起来,接着他回过身去。

果不其然,慧明大师看到了一脸冷淡的连锋。

云缓知道慧明大师心胸狭隘,连锋的话语如此强硬,就连凛王都不敢这么和他这位信徒上万的大师讲话。

云缓轻轻咳嗽一声:“公仪,不许对大师这么失礼。”

连锋对慧明大师拱了拱手,面无表情的道:“失礼了。”

慧明大师心中苦涩,他又没敢真对这位云小公子做什么,就是言语上稍微拿捏那么一下下,宣泄宣泄他无家可归的苦闷,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那么快就赶到了。

他怎么担得起太子殿下对他行礼?虽然太子对他恭恭敬敬行礼的场景在他脑海里幻想了无数次,一旦真的发生了,慧明大师简直觉得这是在折自己寿命。

他一下子跳起来去扶连锋:“不必,不必。是贫僧思虑不周,既然凛王府最近有许多要事忙碌,小公子当忙于正事。探讨佛理一事,来日再说,来日再说。”

云缓疑惑的偏了偏头。

慧明大师双手合十,看向了云缓:“阿弥陀佛,贫僧先回去了。”

云缓看着慧明大师的身影:“连锋,你有没有感觉,慧明大师今天不对劲。”

“没有,我与他只见过这两面,不清楚他的性情。”

云缓道:“或许他急着去见我母妃,今天对我们手下留情了。连锋,你以后千万不要招惹他,我几个兄长,还有我父王,他们这么粗鲁的人见到慧明大师都客客气气的,可见他十分可怕。如果得罪他,万一他在你身上下咒让你倒霉,那多不好。”

连锋似笑非笑:“我平生从不相信这些,一身正气的人不会被奸佞所害。”

云缓对连锋肃然起敬。

那些装神弄鬼的事情,其实凛王和云缓的几个兄长也不屑去做,他们骨子里觉着捧道士和尚不如捧自己。只是面对有神通的慧明大师,他们不敢流露出来,虽不去捧,他们亦不敢得罪。

在云缓眼里,连锋与他们格外不同。

云缓道:“父王刚刚派人告诉我们,伯山族的王子和公主下午便到了,让我们准备迎接。”

连锋不悦:“你也要去?”

这一行人接待伯山族,按照规矩是要骑马二十里相迎,云缓身子骨脆弱,连锋记着前世的时候云缓并没有过去,数日之后因缘巧合才遇到了陌那持。

云缓点了点头道:“不仅我要过去,母妃亦要过去。因为靖侯世子在这里,排场要正式有礼数一些,不可显得凛州与伯山族过分亲近。”

王妃虽然会骑马,但她只是野外踏青时随便溜达溜达,压根追不上这么宏大的队伍。她现在有了封地和皇帝给的头衔,身份不同以往,因而今日她并不骑马,只坐在马车里随行。

托王妃的福,云缓只需要和王妃一同在马车中。

连锋对伯山族这对兄妹并无好感,前世陌那持对云缓一见生情,总是跟在云缓的身后百般讨好。

当时王妃意外去世,云缓伤心痛苦之下不愿理会陌那持,陌那持并不放弃。

云缓怀疑王妃是被人害死,凛王知晓最有嫌疑的人是云尧,为了袒护云尧,他打了云缓一巴掌,云缓一边耳朵因此流血聋掉。

凛王勒令云缓不准胡说八道,否则割掉云缓的舌头。

得知云缓被打,陌那持三天两头的送药,并表明要帮云缓查出凶手。而且,陌那持知晓云缓关心连锋,私下里警告连锋,不准连锋再接近云缓。

世上最信赖连锋的人大概只有云缓,连锋前世被皇帝算计,手下不少心腹倒戈相向,在凛王府的前两年里,他比最污浊的淤泥都要不堪。

从众星捧月到众叛亲离,从高高在上的太子到异族公子的奴隶,这种反差无人能接受。连锋想,他表面上是平静的,实际上已在这段岁月里疯了。

大概为天所佑,在连锋彻底黑化之时,云缓陪在他的身侧,给他递上温热的糕点,又给他一口干净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