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缓还在连锋的身侧坐着。

一开始只是身边几个朋友知晓他和连锋关系很好，后来是翰林院里的同僚，现在则是文武大臣还有一些外国的使者。

云缓想过所有人都知晓他和连锋的事情，只是今天有点太突然，所有大臣都被惊到了。

连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一个表情，云缓几乎没有见过连锋很开心的笑或者很暴躁的发脾气，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场景，他始终稳重而淡然。

云缓眼睛里带着笑意：“我们要不要去看月亮？”

中秋时的月亮大概是最圆满的，今年风调雨顺，这个金秋亦是丰收之年，民间歌舞升平，皇宫里带着过节的气氛。

连锋揉了揉云缓的墨发：“好。”

云缓今天穿着官服，麒朝五品官服是浅绯色，他平日里很少穿这样明艳的衣服。

相对于显眼的红色，云缓更喜欢清淡些的浅紫、牙白和雪青。不过，这身红袍穿在他身上倒有别样的风采，更衬得云缓肤色雪白。

连锋看了云缓许久，这才握着云缓的肩膀起来。

宫中最高的地方是朱雀台，从这里看月亮更近一些。

外面秋风瑟瑟，连锋把云缓身上的披风系好，他没有让宫人跟从，自己提灯带云缓过去。

一路上月光比灯光更明，经过含章言时，连锋看到吴回仪在和颜钺赏月。

两人打打闹闹这么多天，大概中秋的缘故，今天倒是格外的平和。

吴回仪一杯一杯的给颜钺斟酒，这个时候他讲话不像平日里那么刻薄，倒有几分低声下气：“师父，你身体不好，还是少喝几杯吧。”

颜钺拿了吴回仪的拂尘敲他脑袋：“让你倒酒，你好好倒就是了，不要废话。”

“那我们月饼还吃不吃了？”

“……等下再吃。”

前世的时候连锋常听身边的术士提起吴回仪。

吴回仪师从天资聪颖的颜钺，年少时便在江湖之中大放异彩，他被逐出师门后，不少门派都去招揽。

他最常听人形容吴回仪的词汇一是“高傲”二是“刻薄”，这样的人显然不适合待在都城，所以连锋从来没有想过招揽对方。

吴回仪和颜钺这一派的人都不会变老，连锋见到吴回仪时，他的容貌与当今相差无几。许多人说他是因为邪功容色苍白，又有人说他中了奇毒。

连锋无聊的时候让手下打听过。

吴回仪被颜钺逐出师门之后，前两年想超过颜钺的修为，强逼颜钺和他出岛。因为太过心切，他修炼上出了岔子。

月色如水，地上花影和树影在风中摇曳，吴回仪一回头看到云缓把连锋手中的羊角灯接了过来。

连锋气质沉稳，云缓在他面前总是显得很年少。云缓走路认真，完全没有看到吴回仪和颜钺。

前世吴回仪懊悔了许多年，他想他不该那么固执。

他和颜钺师徒一场，自幼便知道颜钺暴烈的脾气，颜钺的恨意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倘若他年轻时回头，三番两次询问颜钺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在生死面前，吴回仪终于意识到这些年来的置气有多么可笑。

倘若能重来一次，他想回到颜钺的身边。

翻阅了各派典籍，吴回仪找到了重来一次的方法，只是他这一生远离红尘，所修功德远远撑不起这场法阵。

最重要的是，吴回仪只剩下了三年的寿命，即便他前些年造福世人，寿命也不足以消耗。

连锋当时六十三岁，当了三十年的皇帝，虽杀了太多人，沾了无数血腥，但他依旧是麒朝有史以来功绩最大的君主。

连锋这么多年修身养性，身体一直都很强悍，完全看不出任何苍老的迹象，岁月给他带来的更多是威慑众人的气场。

吴回仪算了很久，算出连锋还有二十六年的寿命，八十九岁寿终正寝，会是麒朝在位最长的皇帝。

皇帝大都多疑且追求长生，没有人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

让他们重来一次，他们大都愿意，谁不愿意再当一次皇帝？可是，让他们放弃现有的寿命，去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重生，恐怕没有人敢尝试。

况且，吴回仪并没有十成的把握。这个阵法并非典籍中原有的记载，是他融会贯通后自创，能不能如他料想那般重来一次，他并不确定。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居然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答应了。

吴回仪知晓皇帝做事果断，常常在片刻之间做出决定，但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贫道从前并没有布过这样的阵法，一旦失败，陛下性命难保。”吴回仪并没有隐瞒他所知道的一切，“就算事成，受到影响重来一次的不仅仅是您一人，另一人重来的时机可能比您早，也可能比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