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采用的是防辐射滤光材质,
不仅可以随意欣赏舰外的景色,
还相当清晰。
宁宴发现远处有一颗蔚蓝色星球,呼吸蓦地一滞。
“那是什么星球?”
卡洛斯闻言,顺着宁宴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很快在记忆中搜索出答案:“第三星系的R-734能源星。”
“能源星……”宁宴喃喃着,重复了一遍,“上面没有虫吗?”
“有负责开采的工虫。除此之外,能源星上一般没有常住虫口。”
宁宴点点头,又将脸转向舷窗的方向,望着那颗蓝色星球。
方才的睡梦中,他梦到了自己第一次独自乘飞机上大学的场景。
由于没有经验,订票太晚,当时宁宴只买到一趟红眼航班,上了飞机蒙头就睡。当他迷迷糊糊醒来时,机舱内一片安静,邻座乘客睡得东倒西歪。宁宴转过身,看到舷窗外云层的尽头,天际线被晕染为明亮的橘色,一轮圆日从蔚蓝与灿金的交界处升起,荡开澄亮的光。
那是宁宴第一次离乡,也是最后一次。从此他再也没有回过这个看着他长大的小县城。
彼时的宁宴怔怔望着万米高空之上的日出,云层之下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故乡;正如此刻,他怔怔望着那颗肖似地球的能源星渐渐远去,最终从舷窗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卡洛斯见他无来由地沉默下来,“怎么了?”
宁宴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家了。”
他拥着被子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打开终端。
卡洛斯看到自己腕上终端的消息提示灯亮了一下,不动声色道:“我出去接个通讯。”
宁宴本想说“不用麻烦”,转念一想军机要事也不是他能听的,于是点头:“好的。”
卡洛斯出去后,宁宴继续打字。
宁宁:“我已经在路上了。”
对面秒回。
科尔:“快到了吗?”
宁宴看了看时间。
宁宁:“还有两个小时。”
科尔:“好。在星舰上无聊吗?”
宁宁:“晕跃迁不舒服,刚才吃过药睡了一觉,梦到以前的事情,有点想家了。”
科尔:“宁宁,刚走就开始想家吗?”
宁宁:“不是啦,我其实有四五年没回家了。到外地读书之后就留在那边。雄父雌父很早就去世了,和亲戚也几乎不来往,没有回去的理由。”
消息发出去之后,宁宴才后知后觉地担心起来。
虽然他和原身外貌相同、身世相仿,但这段话只要被现实中认识“宁宴”的虫知道,就能轻易听出纰漏。
家中之事不可说,昨日之苦不可说。就这么将本该彻底尘封的往事说出口,太过轻率了。
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回复,对面隔了一会儿才发来消息。
科尔:“抱歉……”
宁宁:“没关系,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只是今天远行,忽然
有些感慨。”
科尔:“既然这段时间不直播,要不要回去看看?”
这下轮到宁宴迟疑了,许久才打出三个字。
宁宁:“太远了。”
也回不去了。
他又往舷窗外望去。那颗黯淡的能源星已经彻底被甩在身后,湮没于无数星光之中。
明明星舰并没有驶入虫洞,宁宴的心口却一阵发闷。他抱着终端,又在无意识间将自己蜷成一团,一个字一个字地打着。
宁宁:“可以叫你科尔叔叔吗?”
或许不是他轻率,而是在他穿进这个陌生而荒谬的世界后,作为“网友”的科尔,本该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却给了他许多慰藉,也隐隐填补着宁宴经年累月间缺失的、一直渴望的包容与关怀。
科尔:“只要你愿意,怎么称呼都可以。想叫乱码老板也可以。”
觉察到气氛有些凝滞,对方破天荒开了个玩笑。
宁宴捂着被子,闷闷地笑了一声。
宁宁:“好的,科尔叔叔。”
卡洛斯的这个通讯打了很久,直到最后一次虫洞跃迁才结束。进门后,他第一时间去看宁宴的脸色。
大概是适应了,宁宴没再出现明显的反应。
他注意到卡洛斯进门时,一只手正搭在颈间黑色金属环的卡扣上,显然是刚刚才戴上。
宁宴一回想,发觉对方只要和自己处在同一空间就会戴上颈环,但哪怕只是离开片刻,也会马上摘下。
他问卡洛斯:“戴着抑能颈环的时候,会不舒服吗?”
“身体上没有,但精神力会感到拘束。”
事实上,对军雌来说,精神力的受限比身体上的痛苦更难以忍受。
双方都沉默下来,宁宴若有所思。
卡洛斯则是在想:到底多远的距离,能够比木南星到帝都星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