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宴一怔,闻声回过头,卡洛斯不知何时出现,正单手提着工具箱,语气不善。
宁宴只看见他神色冷凝,但同为军雌的罗宾却感觉一股令虫窒息的压迫感直直压上脊背。他膝弯一软,险些站不稳,后背的冷汗当即湿透衣物。
精神力威压仅仅降临了一瞬,但罗宾许久没能缓过来,耳边嗡鸣不止。他喘了口气,勉强分辨出卡洛斯的话音。
“……抱歉,”他对宁宴道,“是我太过疏忽,让阁下受累了。”
宁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卡洛斯一出现,罗宾的脸色瞬间白了。闻言,他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言重了。你不舒服吗?快回去吧。”
罗宾有些踉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宁宴将终端备忘录界面给卡洛斯看:“这是波昂点的,这是我要的。”
卡洛斯扫了一眼便悉数记下:“好。”
将工具箱放回原位,他们往休息室走,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不久前还巧舌如簧的军雌忽地安静下来,宁宴莫名有些不适应,进门后,率先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遇到机甲研究总部部长,帮他提了几个建议。”
卡洛斯似乎正在走神,间隔两秒才回答,声调也比往常低一些。
宁宴听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如果有工作要忙,上将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闻言,卡洛斯心中警铃大作,赶紧顺毛:“不是工作,我在想与您有关的事。”
“我能有什么事?”
“宁宁,我……”卡洛斯吐出几个字音,发觉自己声调不稳,立刻打住。
宁宴后颈的抑制贴是一根深深扎进心中的刺,无时无刻不在暗中作痛。卡洛斯排查过宁宴身边的所有虫,却无迹可寻。他无从在宁宴口中那里找到答案,于是竭力劝说自己:或许并非因为雌虫呢?
然而,在看到宁宴身边站着其他军雌的瞬间,原已被克制住的欲念再次膨胀到了极点。
见不到宁宴的那半个月,刻骨的悔恨、恐惧与思念一度滋生出最阴暗的欲念,山呼海啸般几乎将理智淹没。卡洛斯甚至做出过完整的规划,无需迂回的手段,滔天权势足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雄虫锁进金笼,同时伪造出意外身亡的完美证据。
玫瑰的刺很尖利,但并非不可攀折。只需要付出满手鲜血的代价,就能折断根茎,将娇弱的花枝私养在温室中,从此无法离开自己提供的养料与水分。到那时,那双宛如黑曜石一般漂亮澄净的眼眸,再也容不下其他虫,只会映出他的身影。
但是……
卡洛斯的手成拳攥紧,不断
用力,直至刺破掌心,留下几道鲜明血痕,才勉强抑制住那些可怖的念头。
贝奇尔死前的诅咒已然应验。他继承了哈雷尔元帅的相貌与天赋,也继承了对方的自私与贪婪——尽管那是年少的自己最为憎恶的东西。
为此,他弄丢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他犯过一次错,更不能一错再错。
卡洛斯无声地吸一口气,将红瞳间翻涌的神色尽数压下。思绪千回百转,实际上仅停顿了半秒钟,卡洛斯便接着把那句话说完:“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既然卡洛斯这么问,宁宴能够想见,这恐怕不是自己乐意回答的问题。联系方才的事,宁宴反问:“你想问罗宾?”
“是,”卡洛斯迟疑地应了一声,见雄虫面上似乎没有表现出不虞,又试探着,“上次的抑制贴……”
他眼睁睁看着宁宴的神色变了,就此打住话头:“我不问了,您不要生气。”
然而,这时候刹车已经晚了。宁宴猜出他想要问什么,直接气得笑了一声:“你认为抑制贴和罗宾有关?你觉得我和他很熟吗?”
“一点都不熟。”卡洛斯试图补救,“我只是忽然想起那件事,并没有认为您和那个研究员……”
“你就有!”宁宴又气又委屈,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你都看出来我和他只是点头之交,居然还这么想,你把我当成什么了?随便哪个雌虫过来哄几句就可以让我……”
“宁宁!”
这下轮到卡洛斯出言制止。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气话让他想起从前。其他雌虫追求雄虫阁下,那个不是煞费苦心,而他仗着科尔身份和宁宴的信任,称得上顺风顺水。
卡洛斯心中一痛,涩声道:“宁宁,别这样。”
宁宴的话音戛然而止,转身在单虫床上坐下,抿着唇,垂首不语。
宁宴其实明白,关于抑制贴,只需要自己一句话的解释足以了事。
但他心中卯着气,气的是卡洛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言行举止间却表明了不知情为何物。
能说出“割我的翅膀”这种疯话,足以让宁宴感受到,卡洛斯并非不爱自己,而是表达爱的方式,或者说,对爱的理解有问题。
宁宴看着军雌蹲在自己身侧手足无措的模样,迷茫地想着:所有雌虫都是如此,还是只有卡洛斯这么偏执?
即使这里的雌虫都不懂爱,都需要引导和包容,他为什么不找一个听话的、令行禁止的,偏要盯着卡洛斯这个表里不一的坏虫?
身为顶级军雌,卡洛斯想要做什么都能手到擒来。自己不过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B级雄虫,从前就被卡洛斯哄得团团转,如果再和他纠缠不休,恐怕只会被骗得更惨。
宁宴赌气想着,比起其他雌虫,卡洛斯不过是等级和军衔高一点,瞳孔和翅膀的颜色更独特一点,凭什么……
“您说点什么吧,就算骂我也好。”
在宁宴胡思乱想的时候,卡洛斯使出浑身解数,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能哄得雄虫开口。他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终于忍不住又挨近了些,仰起脸望着宁宴,低声恳求着。
宁宴俯视着那张深邃英俊的面孔,忽地感觉对方像是一只耷拉着尾巴的大型犬。
……什么大型犬,明明是一头虎视眈眈的狼。
他在心中轻嗤一声,试图连上思绪,却一时卡了壳。
他刚刚想到哪儿了?凭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