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放下报废的胳膊,任由小臂做单摆运动,若无其事地说,
“我也认为阿耳戈斯不太正常,他失败了太多次,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对着原始目标退步,到最后只要看到点胜利的曙光就足以令他欣喜若狂。末日的消息则给了他更大压力,令他的想法彻底发生变化——从该角度说,他姑且还剩下些责任感。”
摩根若有所悟:“你是在这期间诞生的吗?”
“我不是。但我的身体是。”赫尔克里纠正她,“一百多年前的科学界和媒体界盛传一种说法,‘人类的大脑只运用了不到10%的潜能’。
这条众说纷纭难以考证的观点后来逐渐被证伪,不过各种实验却说明人类对自己头脑的认知依然非常浅薄,它能够不断学习和提升自我,而且还可以在某些极端状态下发挥功能。”
那可真是太极端了。摩根瞪着他心想。谁能料到有天会和单独的脑子对话呢?
“你的意思是,阿耳戈斯无法创造优秀而自然的人,但他却制造出了人类的——”她想到眼前人时而展现出的智慧,改口说,“远超绝大多数人类的大脑?”
“哦,没有。”赫尔克里说,“他还是失败了。”
“我醒来时就在这个小教堂里,你看到墙壁两侧的导线了吗?以前它们全都连接着营养仓,这里就是个用于储存废弃生物细胞的仓库。阿耳戈斯没能得到任何一个有着无限的成长空间和进化能力、可以自主思考、并且能站在人类的角度上出发思考宇宙危机的研究成果,更别提拥有他从未放弃追求的人性了。”
这回摩根肯定地说:“他疯了,全都是不切实际的妄想,更糟糕的是,他的权势和财富有能力支撑他肆意挥霍。看看现在地球的样子,你说他有一点微不足道的责任感,我反倒觉得但凡他懂得什么是社会责任,就不该利用战争攫取资源,而是想办法维持至少一时和平。”
赫尔克里很满意她的态度以及自己这番演讲的成果,毕竟他的目的是说服摩根·斯塔克与他站在同一阵营,可惜他的手臂刚才脱节了,没法鼓掌捧场。
于是他想站起来拍一拍摩根的肩,可惜不幸的事再次发生了:
窗帘布制成的长袍里爆发出一道剧烈的电火花,伴随着砰地巨响。
易拉罐脖颈和铁丝网缠成的脚顿时僵在空中。
摩根不由探究地看向窗帘布下的空间(也不知道一个假人有什么穿衣服的必要):“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短路了?”
“不,它只是——”青年游刃有余的态度消失了,有点暴躁地用还能动的那只手去拉扯腿关节上的电线,“是我从墙上拽下来的铜线老化得太严重——”
“砰!”
还没说完,他手指接触的地方出现了更大的电火花,这次还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妈的。”
摩根:“……”
她从十字架上面感受到了强烈的郁闷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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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酒馆,听到这的赫尔克里再也忍耐不下去,打断了摩根的话:“其实不重要的内容您可以略说的。”
“好吧,好吧。”摩根大部分时间都很尊重他的意见,“然后你就在我面前碎成一地零件,而且坚持不让我替你捡起来。我只好对着个音响说话,你说你现在的身体——也就是大脑——有着超乎想象的进化能力,几乎可以说没有天花板。或许是因为过于发达,它在自然界中本来不被允许活下来。”
哪怕是阿耳戈斯也要承认,赫尔克里·雨果的出现是个奇迹。
他给一个死物带来了灵魂,为一个宇宙带来了转机。
问题在于,年轻的、有着自由意志的穿越者显然并不想接受阿耳戈斯的摆布。从来到陌生环境的环境的第一天起,他就认识到了命运的险恶——谁他妈会想过要穿成脑子呢?!
什么情况下人类的大脑会被装在罐子里面?
不是研究对象就是实验材料!
为了摆脱落地成盒的命运,他尽可能地伪装成原本的形态一动不动地沉在营养仓中,尽管这时他已经认识到了这具身体……这颗大脑的独特之处:
它思维敏捷,过目不忘,理解能力惊人。除此之外,它的学习提升速度似乎肉眼可见。
具体来说,赫尔克里穿越后的身体类似于一个游戏角色,只要开始运转,无论做什么任务(哪怕是帮人找猫)都会增加智力方面的属性点。
然而再怎么牛逼,毕竟没长腿。
阿耳戈斯很快从营养仓传回来的数据中察觉到不对。
营养物质和氧气的消耗量有些太高了……不符合休眠生命体的定位。
他毫无意外地发现了赫尔克里。
这个发现令他欣喜若狂。
甚至只隔了两个晚上,阿耳戈斯就忍不住去找方舟药业董事长炫耀:“这是我们的希望,同样是人类的希望。”
可是对赫尔克里而言,这是个灾难的开端。他面对的是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首脑,是个陷入疯狂却仍然保有理智的ai,是个尽管在大义和私欲中间来回摇摆、却完全可以冷酷地做出小节牺牲的权力动物。
如果他想保留自己的思想,就必须永远表现得无懈可击,令阿耳戈斯相信他看到的是不输于他创造者的、当人类在某方面趋于完美时所能展现出的姿态。
摩根后来了解到侦探当时的境遇时,只觉得自己看到一幕画面:
教堂尽头的营养仓伫立在半米高的祭台上,赫尔克里的本体宛如蓄势待发的海洋猎手、起伏于波光粼粼的水液中。五十年前外表尚且只是中年人的阿耳戈斯面无表情地站在教堂门前,连接着兄弟眼卫星的双目好似黑暗中两个猩红的点。
人与非人在对峙。
然而你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谁才真正有一颗人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