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就越能感觉到谢贪欢那股懒散的、近乎温吞的气息,好似檀木香,不是从其中某一具尸骸中散发出来的,这地藏海中尚未被彻底啃噬殆尽的骸骨,十有六七都残留着谢贪欢的那一点真气,种种迹象都指出了一个答案:这些横死的修士,大都死于谢贪欢手中。
能够想象,这些修士死前一定是极力挣扎过的,可惜这世上的灵修少之又少,他们从未见过,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气血逆流,真气向内挤压,最终爆体而亡。
是的,韩雪绍想,谢贪欢经常在手中把玩的折扇,真的就只是折扇而已,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可惜总有人认为那折扇是什么宝贝,总是要从谢贪欢的手中抢夺。无论是气修还是因此演变的灵修,都不需要武器,依照谢贪欢的话来说,正是——“打打杀杀太过粗鲁了”。
她记起,自己刚修炼出识海的时候,试着想象出一些东西,譬如寒天花。结果,好不容易等到花开的时候,韩雪绍满心期待地沉入识海,却发现树上光秃秃的,什么也不剩了。
韩雪绍那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结果隔了一天,再回去看,就发现枝桠间挂着一个寒天花编成的花环,枝叶修剪得整齐,挂在半空中,在无风的识海中静静地与她对望。
然后韩雪绍忍着怒火,去了师尊的门前,让他不要随随便便就跑到别人的识海里来。
修真者最忌讳他人踏足自己的识海,所以会设下重重壁垒,敲了门也不一定会开,可偏偏谢贪欢一路畅通无阻,能视此门如无物,只要他想,谁都拦不住,着实让人束手无策。
谢贪欢闻言,拂袖开启洞府,红衣似血,倚在门边,问她,是不喜欢花环吗?
韩雪绍说,我只想作个伧陵的想念,师尊一声不吭全都拔光了,可真是让我开心。
从那以后,谢贪欢确实没有再随随便便往韩雪绍的识海里跑,然而,韩雪绍的每一次梦境他都不曾缺席过。她那时年纪尚小,梦里尽是些光怪陆离的东西,到现在,她已经记不清那些梦境的画面,只记得每次她困在昏暗无光的浑噩梦境中时,谢贪欢都能适时地出现。
若是噩梦,她得庆幸谢贪欢救她于水火,若是好梦,她就嫌弃谢贪欢来得不凑巧。
他虽为断玉仙君,脾气却颇为不错,听完徒弟的控诉之后,也不恼,双手抱胸,懒洋洋地一垂视线,薄唇上下一碰,吐出一句话来:“你修无情道,我作为师尊,时常来瞧瞧你有没有做出些破道的事情,不是很正常吗?”乍一听很有道理,仔细一想却完全不是回事。
将时间再往后推三十年,诸仙镇守魔界,谢贪欢清闲了几十年,还是接到了诏令。
谢贪欢行踪不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就这么一走了之后,韩雪绍起先还以为他过段时间就会回来,没想到一晃眼多年过去,他是半点音讯也没有。韩雪绍后来也试着追寻谢贪欢的踪迹,可惜仙界哪里又是凡人随便就能去的地方,几次循迹,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不过,也是在寻找谢贪欢的路上,她才得以遇见隐水,韩雪绍想,也不知是福是祸。
系统低声问道:“所以,为什么你的师尊曾来过此地,难道他早就知道水镜会出世?”
韩雪绍知道,他们是想到一起去了。
原作中,作者描写这一段剧情的时候,刻意将韩雪绍支开了。她正巧闭关,就没有和龙祁一起前往雾晴十岛。事后一想,韩雪绍也能明白作者的心思,毕竟她与严流水火不容,龙祁想让严流对他产生好感,韩雪绍就绝不能在场,等严流收入后宫,还怕她不同意吗?
正是因为韩雪绍未曾踏足地藏海,也不曾得知自己的师尊来过此地,她在原作中从来没有提及谢贪欢一个字,所以,龙祁到最后也不知道她有个被誉为“断玉仙君”的师尊。
原作是这样描写的:“……当龙祁在严流的帮助下挣脱了幻境后,他才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那股玄妙的吸引力,从甬道的深处传来,告诉他,你该来了。他不好意思再承严流的情,摆手推拒了她的搀扶,这位青谣派长老轻哼了一声,粉拳在他肩上砸了一下,没有说话。”
“龙祁走到甬道尽头时,才发现原来这头地藏海已经濒于垂危之际,它的心脏只剩下了半颗,像块丑陋的核桃,被纠缠的血管吊在半空中,缓慢地跳动着,不断喷涌着血液。”
“它就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战,明明已经受了致命伤,却因为它那恐怖的生命力,仍然苟延残喘地活着。龙祁想着,转过视线,望向不远处的水镜,所幸水镜还在那里,沉在薄薄的一层血池中,散发着独属于紫阶法宝的微光。然后,龙祁走过去,又陷入了下一场幻境。”
此前的所有幻境,都比不上这最后一个险恶,若不是严流,龙祁很有可能死在这里。
“我怀疑,师尊无意间得知这里会诞生出紫阶法宝,所以才来到此地。至于那些死去的修真者,虽然没有凭据,不过,我怀疑那些都是他的同路人。”韩雪绍慢慢地推测着,“当他发现这个法宝还是半成品,并且与他所修的功法相合之后,他就动手杀了其他的修真者,并且重创地藏海,让它卧在这里,无处可去。只等着几十年过去,他再来此处取得水镜。”
然而,他却没料到仙界的一纸诏令让他以身饲阵,镇守魔界,没料到这世间竟然还会有像严流这样的人,会让水镜心甘情愿敞开大门,更没料到龙祁这样的气运之子会出现。
最后一个幻境,根本就是谢贪欢自己设下的,所以杀机重重,要置龙祁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