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祝寻鱼含笑的杏眼,又想到谢贪欢对她说的“你可以用伤口这件事探他口风”。
于是,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不是好奇我为何与祝追雁相识吗?我带迟小姐离开驭龙山庄之际,便被那柄骨刀所划伤,伤口就在我的右臂上。离开穷迢城那日,我戴着面具匆匆来迟,就是因为前一夜臂上诅咒突显,所以身体虚弱,缓了几日才恢复到之前的实力。”
祝寻鱼沉默了一会儿,抬起脑袋,隔着憧憧火烛观韩雪绍的眉眼,眼睫垂落,手指覆上她的右臂,布料摩擦出一阵缱绻的声音,他的力度不重,像一片落叶般的轻,“对不起。”
“又不是你伤的。”韩雪绍道,“我也没有要怪罪祝追雁的意思,是我自己不小心。”
祝寻鱼望她,“可这刀终究是出在我身上的。”
他满眼的歉疚,韩雪绍觉得十分是假,没一分是真心的。
她想了想,试探道:“那么,你有什么办法能够除掉诅咒吗?”
“骨刀覆着邪气,邪气与我们共生,相互依存,却是截然不同的东西,我无法去除。”祝寻鱼说道,“我将骨刀赠与追雁后,骨刀与我的联系微乎其微,我甚至感觉不到它。”
韩雪绍问出这一句,其实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连祝追雁本人都解不了诅咒。
“我原先还觉得奇怪,这世上的好刀千千万万,你为何会执著于那一柄刀。”韩雪绍淡淡说道,“知道那是骨刀之后,我的疑惑也就解开了,骨刀于你而言,如同骨血,对吗?”
她不甚在意那个话题,很快就揭了过去,祝寻鱼本来是应该松一口气的。
但是他的心,不上不下的,还是悬在那里,其他内脏坠坠地往下沉,有种割裂感。
他的迟疑引起了韩雪绍的注意,在她说出“你有些不对劲”之前,祝寻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接过了她的话题,“是的。不知师尊是否见过追雁出刀,骨刀顾名思义,意喻以骨化刀,而皮肉为鞘,血为滑油,平日里,将骨刀归入体内,就如同身体的一部分。”
“骨刀只能有一柄,骨刀断裂,可以再铸,然而太损耗精力,若是彻底毁掉,自然可以重新铸一柄,但此举犹如剥肉取骨,会失去一部分修为。”祝寻鱼说到这里的时候,手仍然放在韩雪绍的手臂上,她的脑袋一低,耳上的海珠连同那穗子扫过他的手背,凤凰的翎羽带来阵阵炽热的疼痛,他觉得有点扫兴,唇边的笑意也淡了,“好熟悉的穗子,是师祖的?”
见韩雪绍点头认可,祝寻鱼的手向下滑动,落在了她的手腕上,轻撩起袖口。
“这玉镯,是尊者所赠的吧?”他一触,就能感觉到那股锋意,“上面还有他的神魂。”
韩雪绍不知道祝寻鱼问这些是要做什么,反而警惕起来,“......怎么了?”
祝寻鱼撤了手,态度和缓,他仍笑着,眼神却是冷的,没有半点暖意,好似深渊之底。
“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该送师尊一点东西?”他说,“师祖送的穗子,虽然颜色漂亮,却不大衬你,一瞧便是他自己的兴趣使然;尊者送的玉镯,暖玉虽能驱寒,你手腕纤细,暖玉色泽剔透,质地厚重,也不大衬你,尽管瞧得出是他悉心挑选,他对你的了解却不深。”
系统:“踩二捧一不可取。”
在祝寻鱼退开后,韩雪绍感觉到脚下的影子开始蠕动起来,她只好更进一步,用真气压制着影子里逐渐游移起来的某个东西,与此同时,她说道:“莫非你就很了解我了吗?”
祝寻鱼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双手抱胸,用一种难以言明的玩味眼神看着她。
“我不能说很了解师尊。”
他说:“但是,我所看见的师尊,是他们两个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地面的颤动停止了下来,涤荡的水波逐渐变得平缓,恢复如初。
他们都很清楚地意识到,海底那一端,沈安世与谢贪欢之间的争斗,已经结束了。
修炼到他们这种程度的人,瞬息间便能出百招,故而不消片刻就能够分出胜负。
说来奇怪,在这场争斗发生之前,发生之时,韩雪绍都心怀忧虑,然而,等到它真正结束之后,她的心却莫名沉静了下来,毕竟,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祝寻鱼说道,“你猜是谁赢?”
“不是所有交手都会有胜负。”韩雪绍说道,“我猜他们一开始就没想分出胜负。”
她说完,反问道:“你猜谁会赢?”
祝寻鱼随手把玩着衣襟上的配饰,真的就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锦华尊者。”他说道,“毕竟他身后可是一整个绝境......如果那位断玉仙君足够聪明,就不应该在自己的识海还没能完全取回来之前和他交手,他可是要吃一个暗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