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娃就是时樱和时珩?”孙凌霜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俩孩子,眼神里全是惊艳——
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也都生得太齐整了吧?
一时脑海里瞬时闪现出八个大字“地杰人灵、钟灵毓秀”。
相较于时珩,她的视线在时樱身上停留的无疑更长——
本来她并没有准备参加这次颁奖大会。毕竟不过是些小学生的作文,哪里值当她这个主任亲自出马?
结果正好临时有事,要到这边过来一趟,索性就把这个任务也一并接了。想着走走形式,略看一看就走人——
小学生的作文,能有多少看头?
结果这一留下来不当紧,却让她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孩子,竟然在短短六百字的篇幅中,以稚嫩的文笔,无比生动的刻画了一个重男轻女包办婚姻的父亲形象,尤其是最后,那个父亲不得不向社会新风尚投降,成全了儿子和寡妇婚事的结局,令人捧腹之余又引人深思。
孙凌霜看得拍案叫绝。连读了好几遍,都觉得欲罢不能,最终把唯一一个满分,给了这个叫时樱的小姑娘。
批阅那篇作文时,孙凌霜就禁不住对“时樱”这个名字好奇不已。想着不知道什么样的小娃娃,小小年纪,就能写出这样的东西。这会儿瞧见了之后,总算心满意足——
别看年纪小,分明就是个美人坯子,还和自己想的似的,一看就极有灵气。
再瞧瞧时珩,一时对两人的父母就有些羡慕——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才能生出这样争气的娃娃来?
又想着两人都姓时,还是一个学校的,怕还有些族亲关系。
一直到两人齐齐在主席台正中央站定,周大志才算缓过神来,见鬼似的瞧着刘青峰:
“这俩娃还真是你们学校的?”
“不是我们学校的,是你们学校的?”刘青峰不是一般的嘚瑟,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就只是即便是刘青峰,这会儿也也有些做梦的感觉——
他是对两个娃有信心,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个娃竟然优秀到了这个程度。
那可是特等奖啊,全县就这两个,结果全归他们学校了。这样的殊荣,让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想啊。
就是自认心态平稳的周大志,也有些被刘青峰这个样子给刺激到了。好一会儿,抬手照他肩上用力捶了一下:
“成,你厉害。愿赌服输,我请你客,另外,老同学,恭喜啊!”
“你请啥请,我请!”刘青峰嘴里说着,却是忍不住红了眼睛,忙借擦眼镜的功夫掩饰了下,“就当是给俩孩子的庆功宴了。”
“行了你,就别显摆了!”
周大志轻声吐槽。还想再说,就听见孙凌霜的声音在上面响起:
“……鉴于时樱同学作文写得尤其精彩,我代表市报社宣布,时樱同学这篇作文,将会收入社会特刊‘新时
尚新风俗’专栏,下一期报纸就会刊发。”
“哎呦,竟然还真能上报纸?”这下就是周大志也不淡定了——
当老师的也是文人中的一员,哪个没有个作家梦?比方说他,就投了很多次稿,无奈却都是铩羽而归。结果现在市报社竟然真就要收录一个孩子的作文?
一时那叫一个好奇:
“小时樱到底写了啥了?”
“我也不知道啊。”快乐太多,刘青峰也直接懵了。
等发奖时,时樱和时珩两个特等奖获得者,分别由孙凌霜和教委刘主任负责颁发奖状和奖品。相较于其他学生,时樱和时珩除了奖状以及和其他同学一样的奖品之外,还每人额外多了个写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以及一个虽然俗气却怎么看都透着喜庆的红色茶瓶。
这下不止学生,就是老师们也羡慕不已。
和孙凌霜格外看重时樱不同,刘主任的注意力却是更多的在时珩身上——
之前领导们到十里铺调查时珩的事他倒是不知道,县委书记却是知道啊。
在上面的人离开后,县委书记特意关照刘主任,多注意十里铺的一个叫时珩的娃娃。虽然说得不甚明白,赞誉之意却是溢于言表。还嘱咐刘主任,要是那孩子有啥要求,一定要全力满足。
之前甫一瞧见这个名字时,刘主任还当是同名呢,等瞧见后面的学校,才知道就是同一个人。
心里恍惚间有些明白,怪不得县委书记都关注,现在瞧着,这娃果然是与众不同。
颁发完奖状奖品,又开了个短暂的座谈会。领导们照例询问到会的各校师生代表,对教育工作有没有什么可行性建议,或者有没有什么要求要提的。
先问的就是学生。
孩子们明显都有些腼腆,一水儿的全都是摇头,至于说时珩,更是从来都不发一言的。就在刘主任准备询问各校老师时,时樱却站了起来:
“我有……”
刘青峰吓了一跳,心说竞赛后的座谈会都是题中应有之意,从来都是走走过场罢了,娃娃们不懂,不会真觉得想要什么就可以提了吧?
一时就有些后悔,咋就忘了嘱咐一下两个娃这个事儿了?
正焦灼间,就听见时樱细声细气的开口:
“伯伯,能不能给我们一些书啊?我们是农村学校,都买不到书……要是有书的话,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有故事书最好,没有的话,就是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也行,要是再有些习题集就更好了……”
其实最后一句话,才是时樱想说的。按照记忆,后年国家就要恢复高考。想让妈妈考大学的话,就得从现在就开始学习。可问题是他们学校根本就没有高中课本。
妈妈就是想看也看不了。作为教育主管部门,说不定教委应该有。就是没有,也能有门路帮着找到。除此之外,还有时珩,听统统的意思,数理方面的知识,哥哥掌握的还是挺快的。他又不喜欢听故事,就喜欢那些枯燥的数字,真是有了初高
中课本,数理化什么的,哥哥肯定开心。
明显没有想到时樱提的要求竟然是这个,所有人包括各学校老师和学生,就没有不目瞪口呆的——
孩子就是孩子,就没有不贪玩的。平日里恨不得老师永远也不要布置作业的好。
结果今天竟然有个孩子,一本正经的跟教委领导要书读、要题做?
其他各学校老师看过来的眼光顿时羡慕不已——
怪不得十里铺学校的娃娃能拿特等奖,瞧瞧人家这学习劲头。这才多大点儿啊,就想着要看高中书本了。
更是下定决心,回去就给自己学校的娃加码——
他们哪个学校的环境不比距离县城好几十里连车都不通的十里铺好?却是眼睁睁的瞧着人家抱走了特等奖,现在想来,果然是有原因的。
时樱自然没有想到,就因为她这个小心机,让其他同龄孩子瞬时开启了被迫卷来卷去的求学生涯,更甚者,就是她也成了“别人家孩子”的代名词。
刘主任也是大为感动,连连夸时樱是个“爱学习、有志气”的好孩子,又当即吩咐工作人员,去把能够找到的书都找出来,适合小孩子读的故事之外,特别强调,一定要把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都给找齐,再把习题集也都给找到。并承诺时樱,以后有机会去市里或者省里,还会帮着买其他书籍——
县委书记可是特别关照,说是时家娃娃有什么要求,要尽量满足的。
也因此离开县城时,刘青峰和同事每人驮着个孩子之外,前面横梁上还两边各吊着两大包书。
一路晃晃悠悠的回了学校,刚一进校门,刘青峰的笑声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苗秀秀一直担着心呢,听到刘青峰的声音,第一个从办公室出来:
“刘校长……”
“妈妈。”时樱开心的跑过去。
苗秀秀一把接住,俯身就把人抱了起来:
“樱宝和珩宝回来了?”
“何止回来了。”刘青峰已是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那儿了,“我跟你说啊苗老师,樱宝和珩宝这回可是给咱学校争了大光了!”
说着兴奋的举起手中的奖状和奖品:
“特等奖,两个特等奖!”
“从前都是一二三等奖,还是头一回设这个特等奖!”一路上刘青峰不知道和同事说了多少遍了,这会儿说起来,依旧神采飞扬,“我特意打听了,说是领导觉得咱们樱樱和珩珩太突出了,光给个一等奖不够,才会特意设了个特等奖。”
“这样的殊荣,不能说是后无来者,那也是前无古人啊!”
苗秀秀也是惊喜不已——
当娘的,自然觉得自己儿女是最优秀的。可饶是如此,苗秀秀也不敢想俩孩子第一次参加竞赛,就都能拿奖,还是特等奖。
除了能被选去参加竞赛的都是好苗子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时樱也好,时珩也罢,都才读了多长
时间的书?
还想着能拿个奖就不错了,结果俩娃竟然全都是特等奖?
“珩珩的特等奖是因为他数学拿了满分……”
虽然语文依旧是吊车尾的六十来分,可数学却是全县唯一一个满分——
听教委领导说,就是省里的娃都没有拿满分的。
“还有樱樱的作文,苗老师你是不知道,市报社的孙主任读了后有多稀罕,还当场打了包票,说是很快就会在咱们市的日报上发表。”
这些话一出,一时时樱时珩两人顿时就成了学校的吉祥物似的。
因为知道时珩拒绝任何人接触,大家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时樱身上。这个拉过来看看,那个拉过去瞧瞧,甚至刘青峰当场就让各班老师把所有学生集合起来,让时樱和时珩站在最前面,他一下夸了足足一二十分钟还意犹未尽。
时樱站在那里,真是觉得浑身都和长刺了似的——
如果她说,会这么拼,真的就是想给妈妈赢高中课本回来,不知道有人相信吗?
如今书既然拿回来了,为了避免这样被当猴似的围观,以后还是悠着点儿吧。
好容易刘青峰的临时大会终于结束,苗秀秀一手拎着个暖壶,时婷和时婕则是一人端着个搪瓷缸,至于说时樱则捧着特意跟教委领导索要的高中课本——
没办法直接跟苗秀秀说要恢复高考,好在有哥哥在呢。
时樱直接就跟苗秀秀说,这些都是时珩感兴趣的,苗秀秀当时就答应下来,她到时候给时珩辅导。
所谓教学相长吗,真是这两年辅导做下来,苗秀秀高中课本应该差不多能吃透。
只抱着课本没走几步,手里忽然一轻,却是时珩把抱着的书全都接走,只把两张轻飘飘的奖状塞到了她怀里。
时珩背着两个书包,还抱着一摞书,再瞧瞧自己,也就轻飘飘两张奖状,时樱一时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拉了拉时珩的衣角:
“哥哥背这么多,会累到的,我拿一点儿吧。”
时珩虽然没说话,手里的书却明显抱得更紧。
时樱没法子,只能放弃,又嘱咐时珩:
“哥哥胳膊酸的话,就让我抱一会儿,要是哥哥累着了,我会心疼的……”
不想话刚说完,就连那两张奖状,也被时珩单手接了过去。到最后,一家人里,时樱就成了唯一空着手的那个。
几人进门时,尹招娣正端着个笸箩从房间里出来,瞧见几人手里拿着的东西,明显就有些懵:
“你们这是干啥了?咋买了这么多东西?”
搪瓷缸和暖壶都是稀罕物,结果大嫂不但买了,还都是成双成对的?
倒是时国平,知道今儿个是俩孩子去县里竞赛的日子,顿时就有了个猜测:
“我猜猜,这是咱珩宝和樱宝的奖品吧?”
“就是弟弟和妹妹的奖品。”时婷开心的朝着时国平举高手里的搪瓷缸。
时老
太太正好从房间里出来,闻言明显愣了一下:
“你说啥?这暖壶和搪瓷缸,全都是奖品?”
“嗯。”时婷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奶你不知道,刚才刘校长特意把我们所有同学留下来开会,表扬弟弟和妹妹呢……弟弟妹妹今天去竞赛,全都拿了个特等奖!刘校长还说,弟弟的数学,是全省唯一一个满分,妹妹的作文,还会登在报纸上呢。”
这句话一出,正小心翼翼的拿着搪瓷缸不住摩挲的时宗义惊得好险没把搪瓷缸给摔了:
“啥子,上报纸?”
上报纸?!说起来他们村最风光的人就是梁大成这个支书了。可即便是梁大成,可也没有上过报纸啊。结果现在孙女儿竟然要上报纸了?
“哎呦,哎呦,那不是说,咱家要出个文曲星了?”
放在过去,那可是光宗耀祖得去祠堂祭拜祖宗的大事啊。
别说时宗义,就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时老太太,都被惊着了。二老激动之下,简直连觉都睡不着了。时宗义更是和烙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到最后,直接拉住老太太的手:
“慧茹啊,我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才能娶了你啊。”
时老太太本名李慧茹,时宗义除非太激动,平日里根本很少这么亲昵的喊老太太的名字。
老太太反手回握住时宗义:
“是我该谢谢你才是……要不是你,我和国安,哪还能在这个世上啊……”
不是时宗义把她救下来,早在几十年前,她就带着腹中的娃跳进水里一了百了了。
老两口都激动成这样,那边儿时国安和苗秀秀有多开心更可想而知——
女儿聪明伶俐他们自然清楚,却没想到儿子竟然也能长成有用的人。
要知道本来按照时国安的设想,时珩能生活自理知道吃饭穿衣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结果娃竟然还能上学,上学了之后,还表现这么好。
情绪太过激动,两人好险没当场哭出来。好容易控制住情绪,两人的视线却是再也舍不得从儿女身上移开。
竟是等时樱和时珩都熟睡后,两人又悄悄起来,一回儿去女儿床前看看,一回儿再去儿子那边瞅瞅,不是老太太瞧他们这边几个房间这里灯不亮,那里就亮,奇怪之下,披着衣衫过来看,两人还乐此不疲的在两个房间里不停穿梭呢。
梁大成第二天也闻讯赶来,围着俩孩子的奖品啧啧赞叹不已:
“你说你们家俩娃是咋长的啊?”
人长得精神就算了,还这么争气。
“昨儿个我媳妇儿还说呢,我们家几个娃,有一个像珩宝或者樱宝,她就每天早上起来,都给菩萨磕三个头。”
因为这件事,村里好多本来不想让孩子念书的也都动了心——
搪瓷缸和茶瓶都是稀罕东西,结果人家去考试了一回,就轻轻松松拿回来了。还各拿回来两个。
甚至作文写得好了,还能上报纸。
反正娃在家也帮不了多大忙,真是去念书了,说不好也能得个这样的奖,或者也光宗耀祖一回呢?
“对了,咱们樱宝写的东西,啥时候上报纸啊?”梁大成越说越激动,“哪天我去公社,正好给捎回来。”
“说是会把报纸寄过来。”苗秀秀解释。
“还是麻烦大成再多买几张捎回来。”一旁的老太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