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好半天了,周雅芳该不会还跟顾年在一起吧。
陈玉凤觉得她妈有点不对劲,说难听点,简直就跟犯了花痴一样,总是盯着顾年看,还傻笑。
顾年比周雅芳大五岁,今年五十四岁。
且不说人家会怎么看周雅芳,周雅芳现在的样子,别人瞧见都会笑话的。
不过在顾年的房间,陈玉凤既没找到顾年,也没找到周雅芳。
据护士说,明天一早顾年就会转院到其他地方。
现在他应该还在五楼,跟领导们开会。
至于周雅芳,护士说:“是那个笑起来很温柔的阿姨吧,她早就回家了,嫂子,你回家找她吧。”
既周雅芳已经回家,陈玉凤暂时就不找她了。
她还得去办另一件事。
俗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要陈凡世现在死了,他的遗产将由她全部继承。
因为她有一份当年陈凡世登报,说要断绝亲子关系的启示,虽说俩人户口不在一起,但那份启示恰恰能证明她是他的女儿,而报纸上所登的,脱离亲子的证明是没有法律效力的。
再加上她还可以从老家调档案,总之,她可以开各种证明。
只要把东西拿到银行,钱就归她了。
但俗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所以陈凡世死不了。
既他死不了,陈玉凤就得做长期打算,替他雇个护工来照料。
这事儿倒也简单,医院有个公告栏,写一份公告贴上面,自然就会有护工打电话的。这会儿也到晚饭时间了,据说手术时间特别长,保守估计得8个小时,陈玉凤也就不守了,准备回酒楼吃饭。
这会儿是晚上七点半,陈玉凤刚从医院出来,就碰上大娃和蜜蜜俩,鬼鬼祟祟的,从机关大院那边跑了过来,两厢差点撞上,陈玉凤指着问:“你俩在干啥?”
大娃还从来没这么活跃过,手指直插自己的鼻孔:“阿姨,我看到韩叔叔捅马尚北的鼻子了,他是跟我学的吧?”
蜜蜜则抢着说:“你胡说,我爸爸是跟我学的。”
陈玉凤明白了,这俩怂崽子今天压根儿就没回酒楼,一直呆在医院。
那他俩刚才肯定也去过五楼,去看过领导们是怎么处理马尚北的。
所以她问大娃:“马尚北呢,你知道他去哪了不?”
“被公安铐走了呀,刚铐走的。”大娃说着,突然伸手,掬给陈玉凤几颗白森森的东西:“阿姨你看,这是他的牙,一路吐了四颗。”
马尚北的牙?
怕不是韩超打掉的?
陈玉凤一阵毛骨耸然,忙说:“恶心死了,快丢掉。”
大娃随手把几颗牙丢进了隔壁的绿化带里,伸手来拽陈玉凤的衣服:“阿姨你说,韩叔叔是怎么知道马尚北会用银行转账的方式,偷蜜蜜外公的钱的?”
蜜蜜也抢着问:“妈妈,啥叫个银行转账呀?”
陈玉凤说:“银行转账,是这两年才兴起的,就比如陈玉凤每个月要给煤气公司交几十万的现金,可现在社会乱,提着现金出门,就很容易被抢,于是银行就用私人印章加支票转账的方式,直接把钱划拔。可一个人的印章和支票要被人抢走,可就麻烦了,因为这样,别人就能通过你的私章,直接把钱转走。”
蜜蜜想起来了,妈妈好像确实有个小章子,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宝贝的不行,一直是锁在抽屉里的。
孩子急了,问:“妈妈,那要是有人偷了你的印章呢,咋办?”
“还有银行密码呢,而且支票只能对公转账,所以钱转哪儿,咱们是能找到的。”陈玉凤说。
大娃恍然大悟:“怪不得马尚北要办个公司呢,他可真聪明。”
“你也可以跟他一样聪明,少读点《神雕侠侣》,多读一点像《资本论》、《货币学》、《基金学》一类的正经书,你也会懂的。”陈玉凤顿了会儿,指着军区图书馆说:“那个图书馆里,这样的书多得是,可你要去小书店,就只能读到《神雕侠侣》,还有什么《上错花轿嫁对郎》一类的闲书。”
大娃咬着唇笑了一下,深深点了点头。
而就是从这天起,虽说他还是经常会悄悄带着蜜蜜和甜甜,二娃几个出去看录像。
但是再没读过小书店里那些总是夹杂着淫.秽色.情的闲书了。
而甜甜,前段时间特别迷什么霸道王爷俏佳人一类的小说。
可她容易受人影响,大娃上图书馆借了些正经书,二娃喜欢看名著,有他们带着,慢慢的,也就抛开那些闲书不看了。
而最近,陈玉凤为了能把数学考上30分,几乎每天晚上都在死啃微积分和线性代数,于是,一到晚上,家里就变成了,只有蜜蜜一个人在疯狂敲键盘,别人都在认真读书,背书的场景。
陈玉凤一直觉得教育孩子挺难的。
甚至在刚刚做完那个梦的时候,特别束手无策,不知道拿俩闺女怎么办。
但后来她渐渐发现了,其实父母才是孩子最好的榜样。
虽然她读线性代数,读微积分,依旧是当成天数来背的,很多符号她甚至完全看不懂,可只要她捧着书,几个小崽崽就也会捧着书一起读。
这就是榜样的力量吧。
今天领导们忙开会,酒楼也就没有招待餐了。
王果果当然还在等大娃和蜜蜜,作为一个开明的奶奶,娃们出去玩,她向来不管的,而且有时候明知大娃带着几个小崽崽出去干坏事,她还会帮他们打掩护。
但凡回家,就是热菜热饭。
今天她给几个娃炖了金汤猪脚,这个也是用白酸汤做的,不过上面还用热菜油浇了一圈青花椒、芝麻和蒜泥,香葱,一揭开锅子,发酵过的米汤的酸奶浓香、蒜香、椒麻香扑面而来,一舀,软烂的猪脚炖的颤危危,耙酥的黄豆颗颗饱满,晶莹剔透,舀一勺泡米饭,甭提多香了。
另外俩等他们等的久了,尤其二娃,肚子咕咕叫,远远看见陈玉凤的身影,已经忙着去给她盛饭了,知道她爱吃猪脚里的黄豆,还在陈玉凤的饭上盖了一大勺软耙耙的黄豆。
王果果却迎了出来,努努嘴说:“凤儿,你妈有点不对劲,我看她腰好好的,熬了一下午的狗皮膏药了,怕不是陈凡世闪了腰,她给陈凡世熬的?”
后院浓浓一股药香,陈玉凤端着饭碗,边刨边看,就见周雅芳坐在个小凳子上,打个扇子,真的在熬狗屁膏药。
农村人熬狗屁膏药,都有自己的方子,周雅芳用的膏药,就是自己熬的。
效果特别好,有时候陈玉凤肩酸腰痛,也会贴。
但凡贴上,效果立竿见影的。
见她不语,王果果又说:“你得劝劝你妈,陈凡世就不是个好东西。”
“好的妈,我会劝的。”陈玉凤说。
她咋好意思说她妈碰见个长得好看点的老头子,就跟着了魔似的,不但一见面就盯着人家看,回到家饭都不吃,还夯吃夯吃的,要给人家熬药呢。
不像王果果本身人爽朗,大气,敢爱敢恨,但人非常精明,善于隐藏自己。
周雅芳天性懦弱,胆小,还保守,也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陈玉凤倒不介意她给顾年熬狗皮膏药,但怕人家瞧不上她的药,她要受打击。
试问,军医院啥好药没有,人家愿意贴她这个。
老式膏药得用纱布来贴敷。
周雅芳还买了纱布,熬好热膏药,跟纱布一起装了个袋儿,这才进来吃饭。
而这时,前台的电话在响。
周雅芳正好接了起来:“喂?什么,要不要招护工?”
陈玉凤抢过电话,说:“要的,正是我要招护工。”
对面一老太太说:“我姓王,你叫我王大妈就好,原来在咱们军医院上班的,招顾病人,我可是一把好手。”
“行的,您在六楼等我一会儿,我吃完饭就过去。”陈玉凤说。
此时周雅芳还没吃饭呢,拎起袋子,跟着陈玉凤就走。
几个娃也吃完了饭,浩浩荡荡的,也要走。
王果果忍不住拉了周雅芳一把,看她笑的跟个傻丫头似的,说:“你没病吧?”
“你这话说的,我能有啥病?”周雅芳说着,看了眼玻璃里的自己,又拉开陈玉凤的包,掏出梳子,把自己的头发梳了梳,抿了抿。
“没病就好,亲家母,咱年龄大了,过日子要先讲究自己舒服,陈凡世就不是个东西,玉凤争气,不跟他纠缠,你也狠狠心,不要再理他了,行吗?”王果果说。
很奇怪的,周雅芳原来对陈凡世挺上心,不是因为他有多好,而是怕他病,怕他死,怕他死的时候,要麻烦玉凤忙前忙后。
可在见过顾年一回后,她就把这些操心全抛诸脑后了。
今天这一整天,她没想过女儿,也没想过陈凡世,脑海里一直想的是顾年。
而此刻,她看着玻璃里的自己,突然回神,自己好像有点喜欢顾年那个老头子。
这样一想,周雅芳又想到一件事,王果果例假一直准时来,但她三个月才来一回。
而例假没了,女人就彻底成老太太了嘛。
顿时,她心中又腾起一阵伤感来。
她于内心里喜欢上一个男人,却发现自己压根就配不上人家。
可她又忍不住想去看看顾年,就把梳子装到了包里,默默的跟到了女儿身后。
俗话说得好,知子莫若母,知母,也莫若女儿。
几个小崽崽在前面跑,陈玉凤故意押后一步,先对周雅芳讲了一下陈凡世心脏病发,在动手术的事,讲完之后,看周雅芳脸上淡淡的,没啥变化,就又说:“妈,人顾年是米国来的大商人,估计明天就会转到更好的医院去,咱去了以后只送膏药,就不多聊了,送完咱就出来,好不好?”
人喜欢人是种本能,歌里不都在唱,神仙也挡不住人想人?
不过人也贵在自知之明。
今天周雅芳经历了很多事情,掏心掏肺,照顾了三年的前夫拿她当个保姆使,曾经抢了她男人的女人,虽然坐了两年牢,可如今依旧过得比她风光。
上午前夫还雄心勃勃,说要去国外享受人间天堂。
到下午就进了手术室,生死未卜了。
这是头一回,周雅芳体会到什么叫世事无常。
她没想跟顾年咋样,就觉得那老爷子特别好,好到让她见了就想笑。
既然人家明天就要走了,此时她去见一面又何妨。
她也知道女儿的心思,怕顾年嫌弃她,瞧不上她的膏药,要笑话她。
但周雅芳不在乎呀。
她对任何人好的时候,从来没在乎过对方会不会感恩,对孩子们是,对李嘉德也是。
就对陈凡世那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她都掏心掏肺。
顾年至少长得好看,看上去赏心阅目啊。
她看顾年一眼,就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周雅芳说:“凤儿,妈看顾年老先生,总觉得他可好了,而且妈一见他就觉得高兴,咱就去看一回,妈啥也不说,只看他一眼,咱放下药就走,好不好?”
望着亲妈的眼睛,陈玉凤心说完蛋了,老房子着火了,还是剃头挑子一头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