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站起身,冷然唤道:“皇后。”
皇后仍有些震撼,闻言,立刻从位置上起身,屈膝道:“臣妾在。”
“即日起,收回淑妃协理六宫之权,于宫中静养,何时修身养性好了,何时再接大皇子。”
室内的气氛肃穆到了极点,妃嫔们无一不震惊于今日的变故,不敢妄言。只见陛下要走,才纷纷从位置上起身。
“臣妾遵命,臣妾恭送陛下。”皇后维持着屈膝的姿势目送陛下离开,这才恢复了统御六宫的神色,沉声道:“来人,去笑靥金收拾大皇子的物件,送去温贵嫔的宫中。”
尘埃落定,王淑妃自知再无转圜的余地,神色怔怔,任由眼泪从眼眶中滑落,瘫坐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陛下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手上向来干净,不留证据,陛下怎么可能知道是她做的?
今日她分明已经将自己摘得这么干净,这祸事又怎么可能给推得到她头上!
王淑妃紧紧咬着唇,眼中的恨意几乎能让人撕碎。
究竟是宓贤妃发觉了什么,还是根本就是陛下在包庇怜贵仪!贱人,全都是贱人!本宫绝不允许任何人抢走我的孩子!
苏皎皎跪在地上看着陛下的身影逐渐远去,一直紧绷着的脊梁才骤然松弛了些。她掌心几乎被掐出了血,心口那颗悬而不落的大石,才险之又险地落了下来。
宫规百遍,佛堂祈福。
这处罚远比她想象中来得轻得多。
就算是有王淑妃在一旁为她分担罪名,苏皎皎还是感觉得到陛下对她的手下留情。
帝王的恩宠在这宫中是保命的金符,在这一刻,苏皎皎才愈发体会了宠爱的重要性。
所谓位份赏赐,后宫之权,尽在陛下一人掌握之中,他说给便给,说收便收。
她唯有宠眷不衰,才能在宫中走的长久,才能保证自己下一次落入这样的处境时,还能有绝境逢生的可能。
许久后,林太医从屋内走出,通知皇后宓贤妃引产成功,已从危险边缘救了回来,此时需要静养。
屋内诸人才在皇后的命令下三两离去。
苏皎皎被鱼滢扶着站起身来,姝嫔从她身侧经过,轻轻说着:“走吧。”
她略一点头,同姝嫔一道儿往外走去。
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开始变得阴沉,乌压压的云层层密布,仿佛马上要下一场大雨。
苏皎皎跪得久了膝盖使不上力,走得步子慢上许多。
姝嫔也不急,偏头吩咐了声:“快回去拿几把伞来。”
说完,才回头陪着她慢慢走,默了须臾,说着:“经此一事后,你怕是又要被捧到风口浪尖儿上了。宓贤妃失子,又为人善妒,你虽无意顶撞,但却也难辞其咎。且这回陛下对你多有容情,保不齐她身子好了以后对你心怀怨怼,针对与你。如今王淑妃对咱们的恨意只增不减,你的处境会更艰难。”
苏皎皎看了眼天色,淡淡道:“如今不曾降位,陛下也未曾责怪于我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宓贤妃小产,王淑妃形同禁足,这避暑之行还有一个多月,如今眼看着,跟到头了没什么两样。”
“也幸好是如此,我这一个月的佛堂祈福应是无虞了。”
两人往前又走了一阵,苏皎皎才又缓缓开了口:“姝嫔姐姐,我知道你无心争宠,恩宠富贵都不放在眼里。可今日之事你也瞧见了,若无陛下的恩宠,我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你我谁都不好说。”
“哪怕是为了日后保命,你也不得不争,”苏皎皎掀眸看向姝嫔,神色坚定,“眼下还有这一个月时间,你定要把握住机会,将陛下的宠爱,都攥在咱们手里。”
豆大的雨点子悄无声息地砸下来,不出一会儿,原本干燥的地上稀稀拉拉的被雨点洇湿。
夏天雷雨多,眼见雨势渐大,噼里啪啦兜头朝人浇下去,身上便都是水痕。
恰好此时姝嫔身边的宫女一路小跑着过来,将怀中的伞分发出去,鱼滢赶紧接过伞撑开替苏皎皎挡着,在风雨中略略扬了声儿说:“小主,那处有个亭子,咱们去那儿先避避雨吧。”
一行人到了亭子里,姝嫔冷淡犹豫的面上才露出一丝松动来:“好。”
见她想得通,苏皎皎浅淡笑起来,多了几分真心:“今日的事,多亏了姐姐。”
姝嫔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说着:“我早说过同你一条心,你身边的凌霄又机敏,我自是能帮你就帮你,此时说这些倒显得生分,我别有用心似的。”
“王淑妃手眼通天,保不齐静思的时候对你使什么下作手段。陛下说让你在佛堂祈福,其实和禁足没什么两样,我到时候恐怕不能去看你,你也得小心为上。”
苏皎皎点点头,看着雨色,淡声:“我明白。”
“一切恩怨,只怕都等到回宫以后再见分晓了。”
“等等。”姝嫔忽然拧眉开了口,似想起什么般,说着:“你方才说起回宫,我才想起一件事来,还未曾告诉过你。”
苏皎皎偏头看她:“何事?”
姝嫔冷下嗓音,回忆着说:“这件事也是我很早之前意外得知的,只是方才听你说回宫才猛然想起,似乎是到时候了。”
她定定看着苏皎皎,沉声道:“只怕等回宫后,你又要多一位劲敌。”
“劲敌?”苏皎皎捏着手帕擦了擦额上的雨水,清清冷冷地一掀眸,神色算得上十分淡定:“说来听听。”
姝嫔蹙眉低声,说着:“这是当年太后仍在时的事情了,人应当是太后的亲侄女,身份贵重。从小便时常入宫,和陛下关系甚笃。太后临薨前曾亲口传下懿旨,点她及笄后便入宫,想来也就是今年的中秋左右。”
“与陛下自幼相识,又带着太后懿旨。有这层亲缘入宫的人,绝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
苏皎皎听罢倒笑了笑:“若真如此,也不知陛下会给个什么位份接进宫里来。”
姝嫔有些惊诧:“你便这么镇定?”
“那不然呢?”
苏皎皎反问着,眉目从容:“我正愁树大招风,若有人进宫解我燃眉之急,也算好事一桩。”
“我入宫这么久,这消息还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可见这懿旨藏得深。越是藏得深不愿提起,那更说明这些人将她放在了什么样儿的地位上,这才好生警惕着。我方才叫你猜位份,也是想看看你我能不能想到一处去。”
“我如今位份已不算低了,那人只怕是会更打眼些,届时一旦得宠,该急的可不是我。”
风雨潇潇,苏皎皎柔荑执帕,将落入雪颈间的玉珠尽数擦去,看姝嫔满脸不解,她笑得温软:“再说了,姝嫔姐姐。这男女之事,从来都不是根据时间早晚,你该对我有信心。”
往后这一月里,陛下多去玉玲珑陪伴宓贤妃。其余妃嫔中,姝嫔、钟美人、萧才人各有侍寝,其中以姝嫔稍多。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宓贤妃小产、王淑妃被夺权禁足在宫内静思、怜贵仪禁足于佛堂祈福、云良使又被打得半死不活,桩桩件件,一时人心惶惶。
却也总算过了段十分平静的日子。
待宓贤妃小产足月,陛下便下了旨意回宫,三日之内启程。
粗略算算日子,等回宫时,恰好赶在中秋之前半个月。
自宓贤妃小产足月后,苏皎皎的禁足便自然而然地解了。
她虽不见天颜,却也知道陛下心中并非没有她的位置,等到回宫之后,她自然会重新站在陛下的身边去。
回程的时候日子似乎过得格外快,苏皎皎在马车上迷迷糊糊昏睡了几日,再停的时候便已经回了皇宫。
时隔两个月不见,她仰头看着周遭熟悉又陌生的琉璃红墙,柳树飘摇,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宣政殿前。
苏皎皎被凌霄扶着下了马车,随意地往前一瞥,正瞧见朱少使捂着显怀的肚子,被陛下轻轻搀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