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做了个漫长的梦。
梦中他回到了哥谭东区包厘街那个简陋却又温馨的小家里, 看见了自己的父母。他们的容貌被笼罩在一片温暖而又朦胧的光团之下看不清晰。母亲正在厨房准备一天的早餐,而父亲坐在餐桌上看着报纸。
见他走出房门,父亲放下报纸, 朝他张开了双臂。
“哦,这不是我的小天使吗?快过来让爸爸抱一抱!”
他朝着父亲小步跑去, 但下一刻,四周忽然冒出了火焰, 父亲的身体像是一张被烧焦的报纸, 逐渐化作火星消失湮灭。
“爸爸!”红发少年的双手停留在半空中, 他惊惶地侧过头, 发现正端着餐盘走过来的母亲也在靠近他的那一刻化作火星,消失在了他面前。
“妈妈!”
小艾德里安·奥提斯在梦中哭喊着, 他转过身, 想要找到自己的家人,但四周的环境却倏地变化成了一件阴冷黑暗的地下室,头上套着麻袋的男人狞笑着将一管绿色的液体注射进他的颈部, 在他身后, 是无数孩子堆积如山的躯体。
稻草人……
不、不对,这是稻草人的幻觉。
少年意识中多了一丝清明,他挣扎起来, 但那坚固的束缚带却将他牢牢地困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惊恐地看见稻草人身后走出来了第二个人。
是赫勒敦·伊本·艾什勒弗!
中东男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袍, 手指上戴着那枚翠绿的精灵之泪,手中端着那把急冻枪, 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无数碎片式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 艾德里安瞳孔骤缩, 眼中绿芒骤现, 血液里的毒藤因子被激活,随着宿主的情绪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他面前的两个男人忽然脸色一僵,止住了动作,张开口似乎是想要呕出些什么,下一刻,触手状的红色藤蔓钻出他们的口腔,耳道和眼窝,逐渐覆盖了他们的面容。尖锐的枝桠穿透了他们的皮肤,根茎钻进了骨髓之中,吸食着血液,很快将他们变成了两棵血红而又扭曲的藤蔓。只在那盘根虬结的枝条中,还能看到两张扭曲的人脸。
艾德里安身上的束缚带终于解开了,他走下担架床,来到藤蔓面前,两棵藤蔓朝着两侧弯曲,露出一个能够让一人钻过的洞。
少年走了进去,面前亮起一片白光,再度睁眼时,他已经来到了一座墓园。
墓园坐落在一片安静的森林里,天穹一片漆黑,大地上的土壤也是深沉的黑色,四周是胡杨木的残骸——树木的尸体就是那样,即便彻底死去了也还是如生前那般屹立不倒,朝着天空伸展的干枯枝条宛如老人垂死之际伸出的手臂。
脚下的土地有些湿润,像是刚刚下过雨,艾德里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趾,不知何时起他已经从少年奥提斯长大成了成年的维吉尔,此刻正穿着一袭白衣赤脚站在土地上。
他来到前两座毗邻的墓碑前,墓碑上的字是焦黑色的,像是被火灼过。
【林德·奥提斯与爱德拉·奥提斯夫妇。】
这是他的父母之墓。
青年定定地看了这两座墓碑一会儿,对着墓碑鞠了个躬,然后迈开脚步来到了第三座墓碑前。
第三座墓碑上的字是红色的。
【杰森·托德】
墓碑中央有一道深深的裂痕,将其一分为二,像是已经损毁。
是杰森的墓碑,或者说曾经的墓碑,他已经从死亡的阴影中重生,这座墓碑自然也失去了意义,被废弃了。
在这座废弃的墓碑隔壁还有一座看起来更新一些的墓碑,上面的字是深绿色的。
【帕米拉·莉莲·艾斯利】
是毒藤女的墓碑。
艾德里安来到墓碑前,看着这个名字,眼前闪过一丝怀念。
毒藤女的墓碑前的石缝中长着一朵摇曳的白色彼岸花,艾德里安伸手拂过花瓣,那朵花像是认识他一般,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尖。
艾德里安的神色柔和下来。
天空中传来一声鸟雀的鸣叫,青年知道自己就快醒了,他站起身,望着不远处出现的门,伸出手拉开门,走进了一团白光之中。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走进去之后不久,那朵摇曳的彼岸花的花瓣逐渐变成了发黑的深红色,花枝之后的墓碑至下而上地裂开了一道细细的裂缝。
……
红发青年睁开眼睛,看着头顶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吊顶,关于梦境的印象如潮水般飞快地褪去。
意识聚拢,他发现自己正躺在韦恩庄园中杰森的卧室里,就仿佛昨天夜里他们夜游蝙蝠洞,勇斗稻草人只是一场幻觉。
手背上传来一丝暖意,他侧过头,看着握着自己的右手趴在床边打盹的男人,露出一个微笑。
他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拨开遮挡住男人眉眼的那一捋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