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来了她这宫里的大太监匆匆跑进来,脸上不知是急的还是乐的。武氏看到奇怪的招招手喊他过来:“怎么了?瞧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捡银子了还是丢银子了。”

年氏不免一笑,武娘娘一向如此诙谐。

大太监将要伏耳密禀,武氏摆手道:“直说吧,贵人也不是外人。”

年氏有些感动,主动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给娘娘请安。”

武氏赶紧让小宫女们去送,笑道:“你可要常来,这群小丫头几天看不到你就念叨呢。她们也是难得见着有主子像你这么和气的。”

年氏虽然常常被人夸赞,但像武氏这样仿佛随口道来的却少见,她脸红道:“娘娘谬赞了。”

见小宫女们簇拥着年氏出去,武氏这才收了脸上的笑,懒洋洋的往后一倒,指着大太监道:“什么要紧事?说吧。”

大太监:“贵主儿回宫了!”

武氏猛得弹起来:“真的?!”

永寿宫门前,赵全保带着人齐刷刷的跪下迎接,甜蜜道:“恭迎娘娘回宫!”

宫里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李薇熟门熟路地进来,才换过衣服就听外头说耿氏、钮钴禄氏、汪氏等来磕头了。

李薇道:“送他们去偏殿,上茶。”

坐下重新梳头上妆时,又说宋氏和武氏也到了。

赵全保在门口这么说的时候,添了一句:“倒是年贵人此时还不见人影呢。”

玉烟侍候她梳头,也跟了一句:“人家是贵人,贵人事忙。”

李薇只描了下眉,水粉胭脂都没用,也不让玉烟给她戴太多的发饰,连衣服都是特意换得素淡点的。

打理好了,她起身道:“让她们先等一等吧,我要先去给皇后请安。”

偏殿里耿氏几人团团坐着,汪氏打量着周围的,按说贵妃也有好几年没回来住过了,可是这里还是一样崭新崭新的,殿中摆的花,红漆立柱,纱帘帏幕等。一点都没有疏于照顾的样子。

平时的宫殿只要半年不住人那都旧得不能看。

可见永寿宫虽然不常住人,但内务府也从来不敢怠慢。

偏殿里站着几个宫女侍候着,虽然都不过是普通的宫女,连个嬷嬷或姑姑也看不到,耿氏几个也不敢肆意谈笑,只敢这么规矩坐着。

等啊等。手边的茶过一刻就会换上一盏新的,上好的龙井莲心,就这么拿来给她们喝。

等了约有两刻钟,汪氏有些坐不住了,她悄悄询问的看向耿氏。

耿氏实在不想被她连累,悄悄解释了句:“长春宫。”

汪氏恍然大悟,想来贵妃应该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吧?

再次踏进长春宫,李薇的心情相当复杂。

长春,长春。只可惜不能宫如其名。

她总觉得当初四爷登基时让皇后住进长春宫,还是有一些盼望的。

他把永寿宫给她,大概是盼着她能活得长一点,好与他相伴。

那长春应当就是寄予了乾坤长春的意义吧。

她有时觉得四爷看皇后相当分裂,仿佛他一面不喜皇后这个人,却对她所代表的意义有所期待。换句话说,他把皇后或福晋割裂开来,他期待着乌拉那拉氏能做到他的期望,这个期望一直到他登基时都还有。

但他同时却对乌拉那氏这个人充满了不满和厌恶。

好像他一直想对皇后说:你真的能配得上朕给你的位置吗?

所以当他的期待破灭之后,他对皇后的厌恶已经不想再掩饰了。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弘晖在殿外求见,而他用对待外头臣子的方式撵走了弘晖。

他不想见皇后。

李薇走进长春宫时,在长春宫里侍候的宫女和太监们纷纷跑出来跪下迎接她。

哪怕从这些宫人的身上她都能看到朝不保夕的恐惧。

长春宫的庭院里有一棵树,明明是春回大地的季节,这棵树却还没有抽出嫩芽来。

李薇看到后都有点不敢相信,她悄悄吩咐赵全保赶紧把这树给换了。

换成四爷的养心殿或太后的宁寿宫,看敢不敢有人让那里有枯树或败死的花木。

这是不敬。

不管四爷怎么看皇后,她现在还是皇后就容不得被人怠慢。

到了寝殿前,她肃手站在那里恭敬的对早就迎出来的庄嬷嬷道:“臣妾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庄嬷嬷乍着手不知道该怎么说,结巴半天才福身道:“回贵主儿的话……娘娘这会儿才喝了药,歇下了……”

皇后大概是不想见她。

李薇痛快的就地跪下磕了个头就退出去了。

此时此刻,她不想再刺激皇后了。

长春宫里,庄嬷嬷回去后对着床上的皇后道:“主子,贵妃回去了。”

元英虽然身上没什么力气,可她无比的清醒。

她看到庄嬷嬷为难又复杂不安的样子,她在为没有把贵妃请进来而害怕呢。

她轻轻笑了笑,摆摆手,不顾庄嬷嬷的欲言又止,让她退下了。

她能想像得到庄嬷嬷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劝她不要再在此时还要给贵妃难堪。

可她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到现在了,她一点都不想委屈自己。

她知道贵妃突然回宫是为了什么。庄嬷嬷像是报告一个好消息一样跑来告诉她,说年氏今年发下去的份例有问题呢。东六宫的太妃们仿佛都收到了次品,有人胆敢以次充好?

他们都道这是年氏在这里中饱私囊。

永寿宫里,年氏跪在殿前请罪。

小宫女们悄悄进去告诉玉指嬷嬷,问这怎么办?

玉线带着徒弟给贵妃做衣服,听了就笑道:“让她跪。”

这小宫女是一直在永寿宫侍候的,闻言还有些不安。

玉线笑道:“难不成咱们贵主儿还当不起她一跪了?”

她就是把那两条腿跪废了也白搭。

小宫女没有回到殿门前,她悄悄躲在一旁偷看年贵人。

这几年,宫里最红的就是年贵人了。好些人都说是万岁爱重年贵人才让她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宫务,但万岁要是真宠爱她,怎么除了每年的赏赐外,从来不宣年贵人去侍候呢?

后来就有人说其实根本不是万岁看好年贵人,而是皇后喜欢她。

皇后娘娘认为年贵人好,万岁是看在皇后的面上才提拔她的。所以虽然常有赏赐,但那都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渐渐的大家都把长春宫和年贵人看成一样的,皇后娘娘久病在床,年贵人是替皇后娘娘分忧呢。

不管年贵人身后是站着万岁还是皇后,这些年在宫里确实是她管着大事小情。

小宫女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年贵人这么贵人,没人来劝,没人来扶,大家都跟没她这个人一样。

小宫女……有些兴奋的看着年贵人就这么跪着,她想起玉线嬷嬷的话,心里突然也觉得年贵人也没什么不了起的。

就是,难不成她们贵主儿还当不得她跪一跪吗?

不多时,李薇就从长春宫回来了。才踏进来就看到殿门前跪着一个人,看那打扮穿戴应该就是年贵人了。

年氏听到身后的人声,不禁屏住呼吸,时刻准备着伏下叩首。

不想,贵妃带着人像是没看到她一样从她身边走过去,径直进殿了。

年氏那一刻脸上像火烧一般,那些从上头垂下来的视线里有宫女也有太监,他们好像个个都在嘲笑她。

“呵呵……”

“瞧她那样儿吧……”

“不就是想先请罪来拿捏咱们主子吗?什么东西?”

这一刻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来了个小宫女,轻描淡写的笑着说:“贵人起来吧,贵主儿道今天才回来不见人了,您先请回吧。明个儿贵主儿宣您了,您再来也不迟。”

年氏是掐着时辰过来的,算着贵妃去了长春宫才过来跪着。按说跪得时辰不算长,但她却起来的格外艰难。

当她抬起头来时,一点没认错这小宫女面上的轻蔑之意。

她气的嘴唇都在发抖,垂头应道:“是,奴才告退。”

小宫女亲自送她出去,回来时脚下都轻快的要跳起来了。跟她相熟的宫女拉了她一把,笑着指她:“你得意什么?留神日后她不给你好果子吃。”

小宫女只觉得痛快无比,仰头道:“她算什么?我就不信她还敢跟咱们贵主儿的人过不去!”

第二天,李薇就见到了宜太妃和佟佳皇贵太妃的人。

一模一样的两个嬷嬷,客客气气的道贵妃才回来,一路辛苦,她们主子也不敢打扰,若是贵妃方便,她们也想来找贵妃说说话呢。

李薇笑得更客气了,还带着点在长辈面前放低姿态的劲儿,对那两个嬷嬷道:“怎么好叫太妃们来找我?应该是我去给太妃娘娘请安磕头才对。”

两边都没说份例的事。

送走嬷嬷后,赵全保过来笑道:“娘娘,依奴才看这太妃们也是急了,怕您生气呢。”

李薇叹道:“我跟太妃娘娘们生什么气?”如果送到东六宫的份例真的没有问题,那宜太妃和佟佳皇贵太妃也找不到机会发难。

赵全保敏锐的发现了主子的矛头指向并不仅是太妃们。

只怕主子处理完太妃们的事后就该找那些人的麻烦了,

活该。赵全保一点都不同情那些家伙,谁叫他们犯到主子手里了呢?他反倒跃跃欲试,要是他在主子之前把那些人的把柄给逮住,主子肯定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