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拉了一拉他的头发:“听话。”
许千阑只好怔怔后退一步,垂眸转身。
雪落在他的肩,他的神思流转,心絮起伏,那似乎在某个不经意间萌生,又被不知不觉按回去的思量若如花朵无可遏制地盛开,如青草漫无目的地生长。
他顿住脚步,又回头。
江暮依旧笑:“去吧。”
他却不动,攥了一下手,手指绞着衣带:“能别那么快走吗?”
江暮的声音略微沙哑,欲笑,却先悲:“我……不能留下了。”
低头的人手上一顿,那衣带自手指垂落,许千阑挤出一些笑意,又有点窘迫:“对不起,我……我忘了,你在下界会身体不适。”
其实不是来下界之后才身体不适,但江暮没有解释。
许千阑不抬头,手重新攥紧衣带:“那……假如说,我以后飞升了,去找你,你会见我吗?”
江暮沉思了须臾,微浮嘴角,眼中仍有一丝悲意闪过:“好啊。”
“真的。”许千阑这才抬眼,眼尾泛红,可眸中又有光彩,“我肯定可以飞升的。”
“嗯,我相信你。”
“那……圣君你飞升用了多少年?”
“额……七千年。”
“啊,这么久?”
“你也许用不了这么久呢。”
许千阑深吸了一口气:“我争取不用。”
“好。”江暮拂了拂他睫羽上沾的一点雪,深深看着他,而后,将他拥入怀中。
原不想多言离别,但他要回头,那就,好好告个别吧。
他紧紧拥着怀中人,一吻轻轻落在那眉梢。
怀中人愣了一下,亦抬手将他抱住。
半晌后,江暮松开怀抱,清浅一笑:“我走了。”
他不再看眼前人,轻柔的声音浮荡,又缓缓飘远。
许千阑呆呆地静立着,看那身影消失在了眼前,若星辰随风散去。
他在这屋檐下,抬眼只能望见这漫天雪落。
夜色深沉。
岑潭兮在睡梦中忽觉殿内立着一人影,他惊骇起身,看到师叔的身影,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又揉了揉。
江暮淡淡道:“你没看错,是我。”
岑潭兮惊愕,不是,师叔是怎么半夜悄无声息站到他这里的?
江暮眯了一下眼睛,这寝殿里所有的烛灯便疏尔亮起。
陡然的光让岑潭兮又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着来人:“您……”
“我是水阙圣君。”
岑潭兮蓦地抬头,一瞬间神思流转。
诸多画面浮现,不知晓时没有留意,而此时细细回想,很多时候都有迹可循。
他带着无比的震惊,惶然下跪:“圣君……”
“感念这些时日的照拂。”江暮道,“若无意外,你仙门劫难当是已解。”
岑潭兮又是一惊,连忙叩首:“多谢圣君。”
“你不必客气。”江暮顿了一下,“但……还望节哀,令堂肚里的孩子,将会是死胎。”
下跪的人惊愕抬眼。
“我要走了,珍重。”江暮的话音落下,烛灯忽而熄灭,人已经消失于这大殿之中,留岑潭兮一人,还没反应过来,他恍惚之间还是觉得是梦,思量了一会儿,忙不迭跑到流霜殿。
雨雪纷飞,庭院中水榭上浮了一层白,屋檐下的灯轻轻晃动,只有许千阑回首,哀戚一笑。
殿内再也没有师叔的身影,那不是梦。
仙人来过,又离去了。
天彻底亮了。
许千阑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大步往外走去。
清早的山顶空寂,弟子们都还没起,他执剑而动,以剑气聚灵力,静心修行。
练到太阳升起,山门开始热闹了起来,上早课的弟子们三三两两,谈笑风生,食堂里冒气了缕缕白烟,阳光粼粼照在仙山,云层之上的水汽泛起霓虹。
作者有话说:
虽然好好告了别,但没有分开七千年,他们过两天就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