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骇然发抖,不断叩首:“拜见圣君,拜见圣君!”
那圣君衣袂浮动,冷冷看着他们,一言不发,在他的怀中,是奄奄一息的许仙尊。
有人赶紧邀功道:“圣君,他是幽冥魔物。”
这一位百姓口口相传的圣贤,他一定不会允许魔物现世吧。
那水幕之上的圣君,将怀中人抱紧,凛然俯瞰众人,却是再一挥袖。
水如破天之势汹涌而来,叩首众人还来不及抬头,瞬间被掀飞,转眼七零八落,狠狠摔向远处。
白衣仙人抬手,于水流翻飞之中卷出一人,正是那惊慌大叫的应梧玉。
应梧玉双手双脚不断扑腾,身形被水流迅速飞来,生生往前撞去。
他也如众人一般惊愕:圣君,怎么就成圣君了,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吗?
他惊得出了一声冷汗,他可没少折腾这位仙人啊,放蛇,下毒,还抓过他来威胁许千阑。
他瑟瑟发抖,该怎么跟仙人赔罪啊,现在磕头还来得及吗?
的确是来不及的。
他被水流卷住,看着前方巨石,拼命扑腾,惊声尖叫:“不要,不要啊,救命啊,圣君饶命……”
水流速度极快,而他拼力挣扎又如何能够挣脱这仙人之力?
眼见那巨石越来越近,唯剩惊骇大叫,继而“砰”地一声响。
惨叫之声淹没在水声之中,应梧玉的脖子已断,头颅撞碎,再没了气息,贴着巨石徐徐落下,滑出一片血迹,继而巨浪袭来,那尸体瞬间消散。
摔在远处的众人趔趄回身,见圣君抱着许仙尊,宽袖轻拂,飞身而起。
水幕流波皆为陪衬,若巨大披风,在他身后蜿蜒起伏,随他而去。
天地重现,山川静止。
魔渊之上,已无欲落之人,也无布阵之人,更无那惊世的白衣仙人。
那漫天血色消散,漫天水幕也消散。
众人艰难起身,无声地看向仙人消失的方向,还无比惊骇着,震撼着,久久不能平静。
“圣君……是不是把那魔物带回去处置了?”他们互相问着。
也许吧。
但是他们现在都已经被那方才所见的奔腾之水震慑,被那凛寒立于水上的仙人惊艳,他们已经无暇去思及其他。
微明宗的护山大阵到底还是没有挪动,执掌门令之人,在废墟之中再也不会睁开眼了。
灵植遍布的庭院,一群人聚在门外:“这都生了快一天了,怎么还没生出来?”
惨叫之声不断传来,外面的弟子们都打着寒颤。
帮助生产的医修弟子开门道:“胎儿气息太弱,使不上力气,出不来,可又时而有些气息,能稍微动两下。”
那胎儿时而动时而不动,好像一时有气息一时又无,医修们也都实在没办法:“宗主他们还没回来吗?”
“没有,大概是诸多修者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相谈甚欢,都忘了时辰,灵决……都被屏蔽了。”
“要不,我们叫几个人去找找吧。”有人提议。
医修点点头:“好。”
他又关门,外面的人继续悬着心等待。
又等待了须臾,宗主他们还是没有回来,前去的弟子也没回信。
而屋内一声长叹:“终于生出来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可是,怎么没听到婴孩啼哭啊。”
“婴孩气息太弱,还需……”开门的弟子解释道,而话还没说完,忽听里面一声惊叫,“婴孩没气了。”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一些女弟子连忙冲了进去,刚刚生产的人已憔悴昏睡,那包裹住的婴孩是个男婴,面容发灰,双眼紧闭,一声不吭,俨然是……已经夭折了。
在场之人皆哀戚垂首。
方芜俯身看着这小孩,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她叹着气,正欲起身,忽地,见那婴孩手指动了一下。
她恍惚间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去探气息,可是,还是没气的。
她不敢说自己看见小孩动了,只唤来医修说再好好检查一下,以免弄错。
医修们仔仔细细又探查一番,并没有生命迹象,当真是夭折了,而这期间,方芜一直在盯婴孩的手,那手没有再动过。
也许,真的是自己眼花了,她想。
悲痛与担忧之声此起彼伏,正好站在门缝处的言小白,惊慌地左右看,正要喊那小孩好像动了一下手指头,你们要不要再检查检查,而一股寒风猛然冲向他的灵台处,他往后倾了一下,扶住门站稳。
无人察觉,再抬头的言小白,眼中一抹晦暗闪过。
婴孩的脸上已盖了白布,师母虚弱睁眼,与此同时,去魔渊打探情况的弟子面色苍白地跑了回来。
没有白天黑夜,没有春夏秋冬,只有黄昏的水天之幕,也没有亭台楼阁,桌椅床榻,更没有花草树木,飞禽走兽。
因为它的主人不需要。
这里有一望无际的昏暗,有随处可见的水幕,有水流化成的只有轮廓从来不说话的水形人。
而此时,多了一个人。
那就什么都是需要的。
江暮抱着怀中人一步步往前走,红衣垂地,屋舍楼台次第而起。
回廊庭院,水榭楼台,有修行练武的大殿,巍峨庄严,曲径通幽的小路,款款流水。
怀中人身上的伤已经治好了,但这次伤得太重,现在在发热。
他的面色阴沉,今日并不是很高兴。
将人放下后,他负手环望,想了一想,一挥衣袖,再起一方清雅庭院。
庭院上方不是露天的,增加了一层透明的琉璃壁,不挡视线,却能遮风雨,这里……多了一个人,那就还要幻化出四季如常,日升月落的景象,风和雨,冷与热,昼与夜,都要制造出来。
庭院中一方小池,以暖玉铺成池底与四周,其中水亦可换成温热的,那就是一个极尽奢华的温泉。
下界这个时候是冬季,这里就也按照冬季来布置吧,池边大片空处,全部铺上了白色的毛绒毯,铺了几乎整个庭院,再摆上几个厚厚的软垫,一个小案牍,摆点笔墨纸砚,棋盘,古琴也放上。
庭院北侧与东侧各有台阶,台阶上去便是寝殿,两间寝殿,都是一样软软的大床,蓝色与白色相间的帷幔,有錾金的烛台,以云锦包边的桌椅柜子,也有放满了纸笔的案牍,还有隔着浴桶的翡翠屏风。
东边的屋子给昏睡的人,他将人抱到床上。
再看庭外,既是冬季,那么庭院外就幻化上风和雪,呼啸的风卷起鹅毛大雪,但有琉璃壁遮挡的庭院不侵风雨,依旧暖意洋洋,这个时候的下界天该黑了,他也将外面调成黑夜,将这殿内,院中,都点上暖黄的灯。
烛火跳动,流水哗然,庭外寒风呼啸,庭内温暖如春。
他想,其实,水天之幕也可以不那么清寒的。